那时候,我三姑和小姑都才不到二十岁,还没出嫁,我三爸又刚结了婚,一家五口挤在三间瓦房里,简直连个挪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正愁怎么办呢?我太奶奶这一搬走,西厦便空下了,于是我奶奶便想着和我姑姑们搬到西厦去,把三间瓦房腾给新婚的三爸住。
七月的某一天,奶奶张罗着搬家的事宜,叫我爸也过去帮忙收拾,这收拾妥当,我爸便往西边窑洞里走,心里也挺高兴的,因为我妈和我奶奶因为发丧我太爷爷的的事还较着劲。我爸想着,这要搬走了,见面少了,也省得一天尽生气。奶奶搬家的事,我妈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直到我爸从我奶奶家回来,端起我妈做好的玉米糊糊,这才听漫不经心地对我妈说:“咱妈明天就搬西厦了啊。”
我妈听了,大吃一惊,楞了半天,满眼喷火的她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问我爸:“啥时候的事?我咋能不知道哩?”
我爸一边喝着玉米糊糊,一边说:“这你不是知道……”
这话还没说完,我妈便一挥手,打翻了他跟前的碗。
“吃!吃你个不要脸呢!我让你吃!别人都骑到我的头上拉屎拉尿了,你还吃得带劲!”
我妈嚷嚷着,昏黄的白炽灯光照在她的身上,在黝黑的窑洞壁上形成了一个忽大忽小的影子。
“这又是咋了啊!”我爸满头雾水,激动地看着我妈。
我妈用手指着我爸的鼻子,带着哭腔,狠狠地说:“你去!你现在就给我过去!你问问你妈,你让她说句良心话,西厦的房子到底是谁的?她要说不是我的!那为什么要让我管你奶和你爷,我一个孙媳妇凭什么管她公婆?你现在就去问!”
“咱……咱能小声点吗!”我爸眉头紧皱,本来就不善言辞的他,一着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这个时候,我哥哭得哇哇叫,我妈气得打了他一耳光:“哭啥呢哭!你爸死了还是你妈死了!”
日期:2019-01-31 22:19:25
黑黑的窑洞里,爸爸和妈妈好像台风一样,残忍地席卷了这片小天地。爸爸蹲在墙角,不停地用手抓着头发。妈妈哭,哥哥哭,我也跟着哭。地上碎碗烂筷子,破盆黑锅子,一大锅饭洒得到处都是,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到底去不去?”我妈叉起腰,气呼呼地步步紧逼:“你还是个男人不?”
我爸把头埋在怀里,默不吭声。
我妈用极其鄙视的口气对我爸说:“行!你就把头塞裤裆吧,你不去我去!”
瓦房里的奶奶听着窑洞这边叮里咣啷,不禁皱起了眉头,她放下碗筷叹了一口气,像对自己说,又像对自己的儿女说:“咋逢下一个这人呢?”
我小姑一边吃饭,一边嘟囔着:“妈!我二嫂子又欺负我二哥呢!啥人啊这是!”
三婶子刚过门没几天,她倒是想给支支招,但看到我三爸只管在那吃饭,便默不作声了。这时,我三姑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对我奶奶说:“我去劝劝我二嫂……”
这起了身还没走,便听到院里急急脚步声,屋里的人面面相觑,还没想出这是怎么回事,我妈便猛地一下掀开了门帘,径直走到饭桌前,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奶奶,激动地问:“妈,咱今天就说句良心话,不管我们以前有啥矛盾,但为什么你往西厦搬,不问我一声?”
我奶奶也不是软茬子,她直接怼了一句:“我这当婆的搬个家还得儿媳妇同意吗?”
“是,你是婆,我是媳,你不需要问我,但说句良心话,可是西厦是我的,你该问我一下吗?”
我奶奶站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妈,说:“西厦怎么就成你的了?”
“老人是谁管的?你公公是谁送地里的?是我拿自己陪嫁的钱把他送到地里的,你说这房子该不该我得?”我妈挥舞着手,指着房顶,说:“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灵!都不要做那昧良心的事!”
我三叔也生气了,饭也不吃了,就坐在那儿,绷着脸。我三婶子轻轻地说:“嫂子,咱不敢这样给妈说话……”
我妈一听这新媳妇说话了,立刻呛了回去:“你才过门几天?轮到你说话了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就偏老三呢,赶明这西厦就成老三的了,我可不傻!能任由你们欺负?”
三婶子被气得满脸通红,低下头掉起了泪珠子。我三叔喝了一口酒,待酒进了胃,才慢慢地说:“二嫂,咱都是一家人,不敢这样苦大仇深的,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那房子。”
我奶奶拍了桌子,生气地对我三叔说:“老三!我还没死呢,东西是谁的还轮不到你说。”她接着又对我妈说:“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丫头我还治不了你了!”
我小姑也附喝着,对我妈说:“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都给你都给你!什么都给你!”
这话一出,我妈立刻变了脸色,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她用尖尖的嗓子喊道:“我今天就把这话撂下了,你们搬家?想得吃鸡奶?除非我死了!从我身上跨过去!”说完,我妈便转身出了屋,我小姑扬起手想追上去,被我三姑拽住了。
经这么一闹,大家都没心思吃饭了,我奶奶气得不行,说话都有了颤音:“都吃饭,我看她能掀起什么浪!”说完,往碗了夹了一大筷子咸菜,自已吃了起来。
过了没多一会儿,晚饭就草草地散了,我三婶抢着收拾碗筷,顺便把我三叔面前的酒杯也端走了。收拾完碗筷,关了灯,又点起了一盏煤油灯,婆媳姑嫂几个女人围着灯,纳起了鞋底。不一会儿,里屋里响起了我三叔睡着时沉重而悠长的呼吸声。
日期:2019-01-31 23:14:45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奶奶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还是不搬了吧,老二太可怜了,就别给他添赌了。”
“妈,要是开了这头,以后可怎么治?”我三婶笑着说。
我三叔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吭声。
我三姑说:“要不过两天再搬?先放一放,也不在乎这几天。”
“唉——”我奶奶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没啥可图的,就图儿女们过得好一些,怎么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小姑生气地说:“那到底是搬还是不搬啊?不搬以后,她再要这瓦房你给不?”
“洗碗去!别搁这搅和!”我三叔说我小姑。
九几年的时候,这还是一个年轻的大家庭,我奶奶还没到六十岁,头发黑黑的,脸白白,大眼睛双眼皮,手上戴着个从结婚就没摘下的银戒指。我三姑和她年轻时简直是一模一样,也是大眼睛,双眼皮。我小姑才十七岁,脸上还是满满的稚气。不过穷人的孩子的早当家,虽是女孩子,但下田翻地,在家做针线也是样样拿得出手。
早些年,我几个姑姑还没出嫁时,一到院里,仿佛进了女儿国。我几个姑姑都随了我奶奶的相貌,个个都长得亭亭玉立,不过这也没啥好处,尽招些二流子在门口晃悠。那个年代,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人,总是受人欺凌,所以我奶奶自我爷爷去世后,摇身一变,出门就是男人,下地干活比男人还卖力,回了家就是女人,做饭洗碗,缝缝补补。辛辛苦苦几十年,就是为了把儿女养大,给他们成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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