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要给远航买身新衣服，正在长身体的弟弟现在也是初中生了，不能穿得太寒碜。现在的孩子都要面子，总得让他在同学面前能抬起头来。想着那个只有周末才能见到的弟弟，周扬帆不由得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据说远航的成绩还行，每次看到他回来的时候都在用心地写作业。虽然成绩不如自己上学时好，不过只要努力就行，态度决定一切，只要肯用心学习，哪怕以后考不上高中也不会后悔，毕竟曾经努力过。
　　再给老太爷买两双新袜子，他脚上的袜子脚后跟都露出来了，被妈妈补了几次，也该扔掉了……
　　还得看看能不能多挤一些钱出来，再把欠亲戚家的钱还上一点。大家都不容易，人家肯借钱已经是给足面子了，有空余的钱要自觉还上，还一点少一点啊！
　　他的目光停留在被白雪覆盖的田野上，暗暗庆幸前天便将冬腊肥撒进麦田了。如果等到雪后再去，又要多费点力气，还不一定撒得匀呢。希望来年能是个丰收年吧，能多收一口袋粮食也好。
　　以前书上有一篇课文不是说过么，“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枕着馒头咱就不奢望啦，每顿都能吃上白馒头这点希望还是可以有的。
　　周扬帆暗暗想着，嘴角微微上翘。门口残留的雪渐渐融化，又被微风渐渐吹干。他大清早就把门口的积雪打扫干净了，还在路口堆了个不怎么好看的雪人。他用一截胡萝卜头充当雪人的鼻子，又在头顶盖了顶破草帽，远看还有点像那么回事。
　　下雪天路上是不通了，家里的书都来回看过好几遍了，也懒得再看。周扬帆深深吸了口气，突然想起还有本小说没有归还给柳成林，便进屋拿上，踩着厚厚的积雪去了东庄。
　　他们两家虽然住在一个大庄子上，可是这个庄子又按照当地人的习惯分为四部分，分别是东庄，西庄，后场和前庄。

　　东庄自然在最东边，离大路也最近。距离周扬帆家所在的前庄大约有二里多路，不一会儿就到了。
　　踩着咯吱咯吱响的积雪，周扬帆到了柳家门口。听见锅屋里传来说话声，就去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里烟雾缭绕，几个女的围着煤球炉坐着，炉子上的锅里热油翻滚，原来是沈长英在炸果子。这里说的果子不是什么水果，而是一种面食。就是发好的面加上白糖搓成长条，再切成一寸左右筷子粗细的条状，放进油锅炸至金黄熟透，可以当作零食，也能当成干粮。
　　今天下雪大家都没事，柳玉贵突发奇想说要炸小果子，于是沈长英就炸了。这大概就是富足家庭的优势吧，想吃什么做就是了。要是换做周扬帆家，是断断不可能这么奢侈的。且不说要耗费许多的油，就是一颗煤球估计许有香都不舍得浪费。
　　他们家的日子过得太紧巴了，能省则省，吃稀饭能管用那就绝不吃干饭，能吃炖白菜那就绝舍不得在里面添点豆花或者粉条。有时候周扬帆都觉得妈妈有点过分吝啬了，不过想到他们一直就是这样过来的，心里就一阵酸楚，然后便是更加坚定要多挣钱的决心。
　　“扬帆呐，快进来。”沈长英拿着笊篱在锅里搅动，看到周扬帆站在门口笑着招呼道。
　　周扬帆看见柳成荫穿着鹅黄色的棉袄坐在拐角处，腿上放着还没织好的毛衣，此刻正嘴里含着果子，看见周扬帆进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偷偷地捂住了嘴。
　　“柳成林呢？”周扬帆没有进来，笑着问道。
　　“我哥还没起来呢！”柳成荫抢先答道。
　　“哦，那我去看看。”周扬帆转身带上了门，没有听清楚屋里沈长英让他吃果子的声音。
　　“这孩子不错。”一个胖乎乎的女人说道，“就是他家实在是太背了，连书都念不下去，可惜了。”
　　这人是柳成林的二妈，就住在隔壁，听说老三家在炸小果子，早已就来了坐在这里。也不知道她已经吃了多少，总之嘴巴一直在动，估计她身上的肥肉就是这么来的。
　　“嗯，是不错。”沈长英也表示同意，“这孩子我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又聪明又懂事，就是家庭条件太差了。”
　　“再能干家庭不好又有什么用？”胖二妈吧唧着嘴嘟囔道，“就他那个家庭，没有三年五年的别想把外债还完。这样的家庭，想找对象都难！”
　　柳成林果然还躺在被窝里，不过不是在睡觉，而是在看碟。周扬帆只是瞄了一眼就面红耳赤，电视上的画面是一对男女纠缠在一起，发出让人心跳加快的喊叫。虽然柳成林把声音调得很小，可是那些声音还是准确地传进周扬帆的耳朵里。
　　他不敢看那些画面，也没想到，自己的好哥们居然喜欢上了这些让人感觉羞耻的东西。“这本书我看完好几天了，一直没空还给你。”周扬帆将怀里的书放在床头，看着柳成林小声说道。
　　柳成林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视，直到画面转换了才把目光挪开，毫不在意周扬帆的目光，指了指床沿。“这么冷的天你不坐被窝啊！早早起来干嘛？”
　　“我不习惯起得太晚。”周扬帆诚恳说道，“我一直没问，你租这些小说一共花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你说什么？”柳成林霍然坐起，光溜溜的上半身露了出来，可能是有点冷又突然躺下，拉着被子遮掩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悦：“你开什么玩笑？书是我租的，你只管看就是了。”他不满地看着发小，似乎是有点生气。
　　“之前我刚回来的时候没钱，你花钱租书我也看看，那时候心安理得。现在我自己能挣钱了，再一直占你便宜不合适。”周扬帆看着柳成林轻声道。
　　柳成林咧嘴笑了起来，似乎是对周扬帆的想法觉得好笑：“你拉倒吧！谈什么你的我的？再说你才挣多点钱，还是留着大用处吧，少跟我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可能是怕这样的说法伤了发小的自尊，他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租书也花不了几个钱，用不着你操心。你呢就心安理得的看，不要在这些小事上跟我计较了。”
　　周扬帆的嘴唇动了几下，看着躺在被窝里的发小眼睛又挪到了电视上，不由得心里苦笑了几声，轻声解释道：“成林，我们是好兄弟不假，可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呢。我这样总占你便宜，我心里不自在。”
　　“嗯？”柳成林终于把目光挪开，注视着周扬帆，看到对方很平静的目光正在看着他，不禁把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个语气笑道：“扬帆，我知道你一直很要面子，从来不肯占人家一点便宜。可是咱两又不是外人，讲究那么多干嘛？我要是连这点钱都要下来，你让我的脸又往哪里搁？”

　　看到周扬帆沉默不语的样子，柳成林又笑道：“你要是觉得欠我的人情，那就好好干，等你家的债务都还清了，好好请我吃一顿怎么样？”
　　周扬帆想了想点头答应了，觉得这个主意似乎不错。只不过他觉得要是等自家的外债全都还清了最少需要三四年的时间，这顿宴请看起来遥遥无期。不过他满意好哥们这样的安排，起码说他对自己能还清债务很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