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上了车，宗清坐在副驾驶上忽然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本来还想着过来打前站先休息个几天，没曾想一来就碰上这事，真是晦气……老何，友情预防针啊，这案子估计破不了了，至少在短期内。”
　　“这么没信心？”何明威闻言微愣，虽然他也清楚这案子的特殊性，但同样他也很清楚身旁老同学的工作特殊性，尽管后者一直讳莫如深，说是保密条例不允许，但偶尔透露出来的信息足以让他猜到些什么。
　　“不是信心的问题，是技术层面的问题。”宗清神情有些无奈，“福尔摩斯破案也得有线索不是，但这案子可有任何切入点？说白了，那个受害者我有八成把握肯定是个杀手，职业杀手，除非我能知道他的任务详细内容，目标是谁，这样还能顺藤摸瓜查出点什么，否则就是无头苍蝇，大海捞针。”
　　稍顿，犹豫了下还是道，“而且，那犯案凶手……应该也是名杀手，还是级别更高的那种。”
　　把着方向盘，何明威眉头一挑：“何以见得？”
　　“手法、习惯。”宗清摇了摇头，“你不了解这行所以不清楚，犯案现场报告我看了，基本没什么打斗痕迹，说明两人是在极短时间内就分出胜负，甚至可能是一击必杀，显著的杀手风格。还有后续那通报警电话，那其实并不是什么挑衅，在行里叫利用公共资源收尾。说明凶手很有信心，即便受害者身份暴露也查不到他身上……”
　　“哈，说这么多，不就是你怕了嘛！”
　　“是的，我怕。”
　　讲道理，何明威话里是有调侃激将意味的，但没想到宗清却老实不客气的应承了，愣了楞，不由转头笑骂道，“你这也太真实了吧！”
　　“不，这叫认清现实。”宗清一脸理所当然表情，“刚才没说完整是怕吓着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根绞头索是如何断裂的？”
　　“物证里有匕首，难道不是割断的？”
　　“之前我也以为是这样，但……断裂切口不对。如果是刀具割断，切口会很平滑，但实际切口并非如此，仔细点可以看到切口分叉了……它不是被割断的，而是被强行崩断的！”

　　“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我有个猜测，虽然我很希望不是如此，但那个所谓的钝器创伤，实在太像……”顿了顿，下意识拂过手掌一侧，神情带着些许敬畏，片刻后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没道理，那么短的距离，又是在实战当中，先以锋锐斩势劈开绞头索，又击碎喉骨，重剑无锋……这力道拿捏转换，开什么玩笑……”
　　“什么锋锐斩势？重剑无锋？你在说什么？”看着自言自语、神情变幻莫测的宗清，何明威有些莫名其妙。
　　“哦，没什么。总之呢，我就是个做分析工作的文职，可不想正面硬钢这种变态，嗯，至少也得等行动科那帮人到了再说，变.态的事情就该交给变.态去办嘛。”

　　“越来越听不懂。”何明威没好气的斜了一眼，“算了，再问你也会说保密条例，我就不打听了。不过……你说凶手会不会是那个人？”
　　“哪个人？”宗清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笑了，“你这人未免也太现实，怎么着也该客气点称呼声贵人吧。08年全国通缉犯、09年大型拐卖团伙、09年下半年的越狱悍匪，如果不是那贵人提供的精准线报，短短几年，你一小警员能升到如今地位？”
　　何明威脸一黑：“我说正经的！”
　　“哈哈，好吧。”略一沉吟，摇头，“应该不是，一个蝙蝠侠，一个职业杀手，风格不一样……不过说来你们岭江市还真是热闹啊，随便跳出来一个都是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都是法外之徒！”
　　“得，说不过你。吃饭吃饭，gogogo！”
　　“汪——汪——啾啾——”
　　旭日将升，城市尚未完全苏醒。
　　青青草地，数十余上了年纪的老人，身着练功服，活动手脚，间或慢悠悠的打一趟拳。一旁木椅石凳上摆几个鸟笼，拴几条品种不一的狗。笼里笼外，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世界，大概各自都瞧对方不是很顺眼，犬吠鸟鸣此起彼伏，倒是生气十足。
　　草地外围是几条小道，不时可见挂着耳机的跑步者匆匆而过，男女不一。
　　这也算是两个世界，草地锻炼者大多上了岁数，跑道上却以年轻者居多。
　　也有例外，比如草地上一名身着黑色运动服的年轻小伙，他也在打拳，同样是慢悠悠的养生类拳法，但与周遭各式太极套路不同的是，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肩头手足、胸背臂腿，无一不在动，时而挺身伸颈，时而四肢着地，就像在模仿什么动物，看来不免有些滑稽，引得一众老大爷频频侧目。
　　稍倾，一趟拳打完，年轻小伙闭目徐徐吐出口浊气，站定一会，向草地外走去，应是锻炼完毕准备撤了。
　　一名鹤发老大爷迎面走来，身上的练功服似是有些年头了，洗得浆白，不过穿在身上却有股说不出的蔚然大家风范，精神头很足。

　　“之前没见过，原来小唐你也会打拳啊？”
　　“杨老早，哈，随意耍耍锻炼身体。”
　　“你这可不是随意耍耍。”那杨老摇头笑道，“你练得这是……五禽戏？”
　　小唐，也就是唐朝，闻言挑了个大拇指：“厉害，什么都逃不过杨老您的眼睛。”
　　“哈哈，就是这么一猜。五禽戏我也有练，养生嘛，不过……”顿了下，笑道“和你练得倒是不大一样。”
　　挠头，“杨老见笑了，我就是照着书里的图面自学的，可能学的不得法。”
　　杨老笑着摆手：“小唐你别误会，我就是今个无意看到了随意问问，不是讨教。况且，老祖宗的东西传承至今，本意套路可能早就面目全非，谁又敢说自己练得就是正宗的呢？”

　　“哈哈，听着是这个道理，受教了。”
　　道理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但能说出来，就可见胸襟了。这杨老，唐朝是有些印象的，平常出来晨跑的时候基本都能碰见，一般都在打拳，或者教人打拳，唐朝也驻足旁观过，对方也不驱赶，抬头见面含笑招呼，这是个有真功夫在身的老拳师。
　　不是说有多厉害，多么多么能打。
　　真正的功夫确实是杀人技，但同样也是养生学。两者并不冲突，无非就是年纪境界到了，过了逞强斗狠的阶段，自然而然的就由伤人变成了养己。但真要论起来，挥起老胳膊老腿，三五个年轻人照样近不了身。
　　当然，后者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活了大把岁数，解决冲突这种小事早已驾轻就熟，到不了动拳脚的地步。
　　又随意聊了几句，杨老倒是好为人师，约好明天让唐朝来见见他的五禽戏，这算不得切磋讨教，纯粹的一番好意，唐朝自是欣然接受。
　　看看无妨，学学也无妨。
　　只是真要让唐朝跟着对方那样练，却是不大可能了。
　　倒不是瞧不上对方，唐朝自认并没有那资格，抛开杀人技艺不谈，只论养生。前世今生加起来他也不过五十岁有余，将将到养生年纪而已。所谓实践出真知，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都没有养过生，谈何瞧不瞧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