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05-08 14:02:40
岗镇是松江最南边的乡镇,我记得就小时候来过一次,那一次是我妈带着来见一个她的同学。我对岗镇的印象相当模糊,基本算没有印象。
我们行驶在一条四周都是工厂的柏油路上,这条柏油路看上去是新造的,又宽又齐。前方有许多公寓楼,还有商店,十字路口,行人和车辆也挺多,应该是岗镇的镇中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岗镇这地方给我感觉灰蒙蒙的,雾霾很严重。
“老徐,你还记不记得你家在哪的?”我问徐田森。
“那边…靠近黄浦江的房子,不是在镇上的。”徐田森指向一条小路。
我见那条小路上有座石拱桥,附近都是村落,离黄浦江确实不远。
“那要不要先到镇上转转,看你能想起来多少?”我问。
徐田森点点头。
我开车在镇上慢慢晃悠,我发现岗镇的旧房子不少,当然也有一些新建的楼房。我注意到徐田森的面色较为沉重,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总之他一言不发,肯定在想心事。
出了镇上,我立即问徐田森:“老徐你刚在想什么?”
“嗯…有个事情,我要跟你讲一下。就是…刚刚我在路上,看见的那些厂,还有镇上的…一些地方,包括那家肯德基,还有那个叫星辉的小超市,我都有点印象。”
“什么?你有印象?”
那些工厂我不确定,但那家肯德基和名叫星辉的超市,一看就是新开不久的,绝对不可能是二十多年前开的。我总以为,按徐田森的失忆症状,他应该对二十多年内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无印象,可这次带他离开精神病院后,我隐隐感觉到不是这么回事,他好像对某些东西会有印象,比如新的习惯和观念,或者建筑和地理特征等,但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此刻徐田森说的话,更印证了我的判断。
我知道,在失忆症病人中,确实有这样的情况存在,这类失忆症病人对于失忆范围内的绝大部分事情是没有印象的,但对一些不太重要的,不够具体的,不需要太动脑子思考的,比较基础的事情,还是能想起来。比如讲话的方式,吃饭睡觉的习惯,即使是那些丧失所有记忆的病人,他们依然记得。
徐田森的失忆范围里,也有一块另类的区域,因此他对某些不必投入感情,无法被性情左右的事情会有印象。由于岗镇是他老家,他最熟悉,所以他记得那家肯德基和超市是新开的,但如果是在他身上发生的,切切实实影响到他情绪的事,他就想不起来。
明白了这一点,我便开始思考,能不能用一种方法,来扩大徐田森的那块区域呢?
但这也是回到精神病院后的事,目前情况特殊,我不希望他的记忆会在这当口苏醒。
日期:2019-05-08 14:03:25
徐田森又跟我说了几处他有印象的地方,我一边听,一边按他指的方向慢慢开去,准备瞧瞧他在岗镇的老房。
徐田森住的老房非常破旧,一看就是那种二三十年前的房子。高两层,房子挺大,其实算是一栋小楼房,应该不止住他一家。不知为何,徐田森看见这座房子后有些激动,按理说他才离开这座房子几个月时间,但表现得却好像阔别十年那样。
我问徐田森这房子的情况,他回答我:
“这里底楼有两户人家,二楼有三户,我家就住在在二楼的最里面。不过这的人好像都搬走了。”
“都搬走了?”
“嗯,房子大概要拆了吧。”
我想,这又是徐田森一点残存的记忆。
我问徐田森要不要上去看看。
徐田森急着说:“要…要的!”
我点点头,让他不要摘掉口罩,随我上楼。
通向二楼的楼道有两段,两段中间有一个四方平台,呈“>”形,但其实二楼的高度并不高,这样的楼道设计未免有些多此一举。楼道全是木制的,没有扶手,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轻响,感觉微微刺耳。
据胡枫所说,徐田森就是在这个地方被他抓住的。
当时的情况,是徐田森先冲了出去,胡枫又从二楼跳进楼道,可能是两段楼道中间的四方平台,然后与徐田森纠缠起来,结果徐田森一个不小心,从楼梯掉了下去,我猜不是从楼梯滚下去,而是因为楼道没有扶手,他直接落到地面,头部撞地,所以伤得比较重。
如果徐田森没有失忆,那么这就是他印象极深的一件事。
我故意站在平台上,问徐田森:“先别急着上楼,老徐,你对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印象?”
徐田森退回几步,跟我一块站在平台上,地方有点小,所以两人站在这平台上显得拥挤。
半晌,徐田森回答:“肯定有印象,我小时候就住在这的,经常上楼下楼,有一次我还不小心从这地方摔了下去。”
“多大的时候?”
“不大。好像…十岁不到吧。”
“那后来呢?还摔下去过吗?”
“…没有吧,不记得了。”
我静静地等候了一会,确认他想不起来后,我说:“那走吧,我们上楼。”
二楼有一条很窄的过道,徐田森的家就在过道尽头。他家的进户门也很小,完全不是现在进户门的规格。
进户门关着,徐田森身上也不可能有钥匙,我们进不去。
徐田森伸手摸了摸门,叹了口气,带点遗憾地说:“我倒想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回忆起来一些什么。”
日期:2019-05-08 14:03:55
我理解徐田森的心思,但我还是那个想法,在这当口,他的记忆苏醒未必是一件好事。
我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昨晚睡觉我还在想这件事。一般而言,重度失忆症患者如若恢复记忆,会对他的人格造成冲击,正常情况下,他失忆后的经历不会被遗忘,也就是说,之前那段空白的记忆会重新回归,与其他记忆,包括失忆后的新记忆揉合在一块,有些失忆症患者受不了这样的冲击,甚至可能产生焦虑或厌世情绪。我想象不出徐田森在恢复记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总之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也不会是失忆前的样子,应该是一种复杂、矛盾的人格。
慢慢下楼,我们回到车上,徐田森依依不舍地望着房子,我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就又停留了片刻。
驶离徐田森老房后不久,在那座石拱桥附近,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快速在我车头前穿过,吓我一跳,我急踩刹车,那人也被惊得差点摔下自行车,我见他嘴里在骂骂咧咧。
他停在我车头前,朝我瞪了瞪眼,就又骑自行车走了,我没有任何反应,可这时候,徐田森上半身往前倾,两眼直盯着骑自行车的人说:“那个…那个男的我好像认识!”
“你认识的?”
我再观察那人,那人约莫五十上下年纪,倒和徐田森年纪比较接近。
“对对对!我肯定认识!那张脸…”徐田森摸着脑袋想了会,大声说:“张佑宝!我们叫他小宝!”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小时候就认识了…我能不能…能不能…”徐田森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慢慢离远的张佑宝,并做出开车门的举动。
我看明白了,徐田森想下车,估计准备从熟人口中打听他的事。
我立刻按住徐田森的手说:“你答应的事忘了?”
“但是这个…这个…”徐田森很着急,他难得这么犹豫。
我的手重重按住他,我也紧张,一旦徐田森暴露身份,我就全完了。
“你理智一点!我知道你要干嘛,但我们现在什么处境?你觉得你能下车去找他吗?”
经过了一番挣扎,徐田森终于平复下来,拉住门把手的手松了,况且这会张佑宝也走远了。
“开车,走吧。”徐田森颓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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