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达成不禁茫然。在他的记忆里，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为什么川岛秀子那么重视今天？
　　“今天是腊月十五。三年前的今天，我从东京到东北，正式踏入中国这片土地。三年的特工生涯，我曾经三次和死神擦肩而过。第一次是和复兴社的人枪战，左胸挨了一枪，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第二次和东北抗联的人枪战，我手枪里的子丨弹丨打完了，差点被抗联的人活捉，幸亏我的同事赶来了。第三次就是那帮可恶的日本浪人。你有所不知，当时我手枪里只有五颗子丨弹丨。而他们有十几个人。一旦打起来，我并没有胜算。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你挺身而出，不顾自己的生命保护我。在我的心里，你是这个世界最勇敢的男人。”

　　“达成，要是没有这场该死的战争，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嫁给你。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女性。我看中的东西，非要得到不可。自从遇到你，我也觉得自己变了。我爱你，也可以得到你。但我不能轻而易举地嫁给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到这场战争结束。明天，或者后天，不知道从哪里会飞来一粒子丨弹丨，像张江生那样，一枪爆头。仅仅只需要一秒钟，或许我就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了。”

　　“秀子小姐，你太悲观了。我们不是都活得好好的吗？”
　　“生命无常。张江生和梅妞曾经在一起度过无数个良宵，谁曾想到，他们会是这个下场？我们身处在这个时代，又是干着黑暗世界的工作，每一个人都在生死边缘游走。生与死，都在一线之间。”
　　刘达成端起酒杯，微微一笑，说道：“要不是打仗，我的川岛秀子小姐还是个很优秀的女诗人啊。关于酒和月亮的诗歌，中国诗人写得不少，就让我们好好地享受美酒佳肴和这轮窗外的圆月吧。”
　　“好，让我们共同祝愿我们的感情天长地久，与日月共生辉。”
　　酒、月亮、情人，都是这个世界永恒的话题。刘达成和川岛秀子边吃边聊，忘记了痛苦，忘记了战争，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正如秀子所言，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到战争结束。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是由日本人发起的。川岛秀子只是这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的一个分子。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没办法掌控，却在以自己的权力在决定着很多中国人的生死。
　　从川岛秀子这里得知，吉田正男和多田骏都同意接受华鸿毛纺厂的股份。他们不需要投资，每人白占百分之十的股权。刘达成闻讯很高兴。有了特高课和日军宪兵司令部这两座靠山，就算76号特工总部也不敢轻而易地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川岛秀子的寓所在日侨区，整个区域有日军重兵把守，安全不成问题。所以，两个人都喝得很尽兴，一个小时后，两瓶日本清酒不见了。

　　刘达成想劝她别再喝了，谁知她打开了第三瓶。这让刘达成不由暗暗叫苦。如果川岛秀子酒醉心明，硬要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以后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虽然刘达成有了一千次想亲手掐死她的冲动。但一看见她对于自己的真情表白，他还是下不了手。王其中说得没错，她是自己最好的保护伞，失去了她，自己很难在日伪特工部门立足。
　　没过多久，川岛秀子已是有九分醉。她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达成，你不是一直想找到杀害你家人的凶手吗？我估摸着有一个人可能知道谁是凶手。”
　　“谁？”
　　“韩锦成。”
　　听到这个名字，刘达成感觉脑袋轰的一声巨响，这是晴天霹雳！
　　“秀子小姐，韩锦成怎么会杀害我的家人呢？我和他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具体我不清楚。我也是凭感觉。你可知道，当一名特工，第六感觉往往是特别准的。韩锦成和你家没有怨仇。但他背后的青帮和吉田课长有瓜葛。他们很可能受吉田课长的指使，对你的家人下黑手，然后嫁祸于军统或者中统，从而让你死心踏地地加入特高课，为我大日本皇军服务。”
　　“秀子小姐，您喝醉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再说，事情过去这么久，又没什么证据。”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
　　川岛秀子杏目圆瞪，手里端着酒杯，对着窗外的明月，又喝了一杯。刘达成能够感受得到，其实川岛秀子的内心很痛苦，也很脆弱。

　　从本质上说，她还是女人，是战争把她变成了杀人机器。刘达成心里很清楚，川岛秀子透露的消息，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一股浓浓的杀意从他的内心升起来，久久难以抑制下去。
　　两天后。刘达成见到了王其中。
　　王其中接过刘达成递来的照片，很是狐疑地瞪了他一眼，面露不悦之色：“你想干什么？”
　　“他叫韩锦成。青帮大佬邓佳发的弟子，我的顶头上司。此人武功十分了得，三五个人挨近不了他的身。据川岛秀子所言，他很可能知道是谁幕后操纵屠杀了我的家人。”
　　“你想干什么？”
　　“绑架韩锦成，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你叫我们的行动队去干绑匪的事情？刘达成，你别搞错了，你是我的下级！不是你指挥我，而应该是我指挥你。”
　　“国恨家仇都要报。不是谁指挥谁的问题！我为你们卖命，难道你们不应该为我做点事吗？再说，韩锦成也是汉奸，杀他一百次并不过份。你别以为我是在假公济私。”
　　在王其中的眼里，像韩锦成这样的小兵小虾，的确不值得出手。但刘达成的态度如此坚决，他也只好让步。
　　“他有什么软肋？”
　　“韩锦成在愚园路378号里弄附17号养了一个外室，每个星期六他都会去那里过夜。”

　　“今天是星期五。我明天就帮你办妥。”
　　韩锦成和苏娜睡在床上，从窗缝处飘进来缕缕檀香。闻之沁入肺腑，瞬间失去知觉。
　　一盆冷水劈头而来，韩锦成打了个激棱，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地下室，被绑在一根木柱子上。这种环境太熟悉了。平时都是他绑别人。今天被人绑，顿时分寸大乱。
　　“你、你们——”
　　韩锦成想说话，发现嘴里塞着臭袜子，奇臭无比。想呕，又没办法呕出来。
　　苍白的灯光下，坐着一个人。
　　他是刘达成！
　　刘达成的身后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刘达成挥挥手，那两名大汉躬身退出。
　　刘达成拿掉韩锦成嘴里的臭袜子，一股地下室的霉变味进入他的嘴巴和鼻腔，让他禁不住咳嗽起来。
　　“达成，怎么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韩队长，你没想到吧？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是，我需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一些真相。”
　　“你想知道什么？”
　　“我家人的死！一个晚上，刘家十二口人，被人枪杀在刘公馆。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贴上小纸条：汉奸的下场！韩队长，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想清楚了，如果我没有一定的把握，是不会找你的。”
　　“达成，这件事不是我干的。真的！这都是师父奉吉田课长的命令，让大师兄黄伟宁带着几名兄弟去执行，然后嫁祸军统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