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逝的废黄河》
第21节

作者: 飞天揽明月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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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东海迷信,家里还藏着一本老黄历,标注哪天宜干什么,哪天不宜干什么,婚丧嫁娶就不用说了,还有破土、沐浴、安床、开市、探病、上梁,都要看日子行事。还有一些传下来的俗语,他也谨记在心,像什么“七不出,八不归”,“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哪天朝哪儿走会有财运。
  小孩不能照镜子,会失魂。晚上不能剪指甲,也会失魂。在家里不能撑阳伞,撑了小孩子长不高。小孩子不能多吃鱼子,会变傻。晚上不扫地,大年初一不扫地,会扫掉财气。年三十吃鱼不能吃光,要留一点,叫连年有余。烂嘴丫用蒸馏水擦。夜里磨牙,吃点猪尾巴就好了。小孩抓筷子越高,长大以后离家越远。
  家里人生了病,一般不去医院,更相信道听途说的民间秘方。
  等等,等等,等等……
  他严格地按照老黄历行事,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信仰。如果有一个小小的心事竟然达成,他就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上天的保佑。可如果心事竟没有达成,他也认为是上天的安排,命该如此。他战战兢兢地活着,坚守着自己的领地。

  他把三丫头起名叫吴兰,四丫头叫吴梅。
  日期:2019-04-16 21:55:30
  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为了改善农村的水利条件,提高农业抗旱防洪的能力,每年秋收以后国家和地方都会安排挖河筑堤的水利建设任务。
  那个年代,出工挖河是政治任务,上级根据工程量和村的大小分配出工指标,生产队落实到人。满十八岁,就把你排号,轮流出河工,碰到大的河工,还要出县,出省。在农村,出去挖河是最累的活,被称为“四大累”(挖河、打堤、麦收、脱坯)之首。
  路两边的大沟只是小河工,大的河工有:在盐河建码头船闸,抽干重扒,还有老张河、淮沭河、苏北灌溉总渠,全是平地插锹,土方量吓死人。
  要旱改水,要想尽一切办法生产粮食,提高粮食产量,不挖河工怎么弄,大河小河,大渠小渠,大沟小沟,有进水河,还有排水河,一整套河网,一直挖到地头。
  由于挖河大都是国家工程,挖河的供给是国家出钱出粮,一些家里生活比较困难的壮劳力为了减少家里的负担,一般都抢着去。一些家里比较宽裕的或体格比较弱的,不愿意去,千方百计逃避挖河。
  生产队派工更是五花八门,有指派的,有轮班的,有抓阄的,实在派不出人来队里就贴点钱卖给愿意去的人。王永福腿不好,只能出一些小河工。
  有拖拉机的用拖拉机送,没有的就两腿走,独轮小车推着粮食、木头、稻草,咕嘟咕嘟推那么远。
  那时候出去施工住的也很简陋,工地附近村庄谁家有空房子,地上铺上一层麦秸或稻草,打成地铺。或者就自己搭窝棚,用棒子秸扎的长长的大丁头子,大白天里面也是黑黑的,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麦秸,席子朝上一撂,被窝卷一个挨一个,被子上点缀着太阳照进来的点点光斑,别说挡雨,连风也挡不住。
  吃,生产队提留的粮食带着,吃饭一般在村里,即使素不相识,也会有队长根据村民房屋的宽绰程度,安排好吃住的地方。
  在旁边的住家户门口搭棚子弄饭,带人家一口。工钱很少,拿点土方费,相当于伙食费,买点菜就没有了。支一个大铁锅,活泥,用废砖砌上,半天功夫就能从锅里飘出炖猪肉的浓香。当时工地上的伙食是每天三顿玉米面的窝窝头,十天半月的改善一回伙食,吃回白面馒头。中午是白菜汤,很少有点肉,油也很少,吃饭时争抢肥猪肉,捞不到还不高兴。早晚都是吃自己带去的咸菜,或在当地供销社买咸菜就着吃。

  饭好了,先盛满满一碗送给户主,以表感谢;随后,从工地上下工回来的人,一人捧一个大搪瓷碗,端着满满的菜,一只手掐三五个馒头,找个角落蹲下,一片稀里呼噜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吃得风卷残云,蜜口香甜。
  挖河工苦死了,不是个好活,没的劲人就要挨玩死了,全是平地插锹,一挖要挖几十公尺下去,活生生挖出一条大河来。一辆独轮车子要装三锹四锹,那么陡的坡子,推着车往上扛,扛到上面还要推多远的,才能倒掉,大堤那么高,全是小车扛出来的。天寒地冻的,在旷野里,用铁锨把冻土一锨一锨地挖出来,北风肆无忌惮地吹裂双手,脚上的冻疮奇痒难忍。
  一九七六年十月份,又有出河工的任务了,要给另外一个大队挖一条大沟,在原来小沟的基础上挖深挖宽。山芋收过后,大队就开始组织人员,人嘛,十八到四十五岁轮流挨。挨到的人开始准备东西,把草一捆留睡觉,带棒秸子麦秸子搭棚子,再带豆秸子留烧火。
  在那个全民皆兵的年代,出去施工完全是军事化管理。县里是民兵团,公社是营,村里是连排。第二天刚蒙蒙亮,营部军号声准时响起,大家个个像军人一样,迅速起床穿衣,吃过早饭,就赶上工地。

  挖河工的现场是热闹的,手扶拖拉机喧叫着,突突地冒黑烟;有旗帜在飘扬,不同大队的人,不同公社的人,各自在划分好的地块里竞赛。
  沟里原来的水被抽干了,看到沟大约有三四米深,河底都是黑乎乎的烂泥,还往外渗着水。这个时候的活是最难干的了,王永福他们得把烂泥先掏空,再挖烂泥下面的泥土,然后沿着约四五十度的斜坡运到河堤外。
  王家湾村那次去了十几个人,除轮流有两个拉纤的,其余人全推车。推车的都排好队,一个顶一个,谁也多干不了,谁也少干不了。
  由于挖河国家是按计划施工天数(给付钱粮,早干完早回家,还能结余钱粮,所以干活时,大家都干得非常积极,没有偷奸耍滑的。不管壮的弱的,老的少的都竭尽全力,活虽然很累,但工地上并没有沉默压抑的气氛,反而大家都有说有笑,乐乐呵呵。
  开始了,王永福推头几车的感觉还行,干到快中午的时候,就不行了,浑身大汗淋漓,心里发慌,两腿打颤,左腿更是使不上劲,手上也开始起水泡,隐隐作痛。腰带宽的车带子深深勒进肩膀,把双肩磨得非常疼,真正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痛苦。但是这玩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坚持,在那个特殊的年月里,就是有一股无形的精神力量在推动你,谁都要力争上游,谁也不甘落后。

  终于熬到中午,趁吃饭的时候坐一坐歇一会儿,但吃完午饭一会儿就得又上工地,下午要干到天黑才能收工。那时候的口号是“革命加拼命,两头见星星”,意思就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晚上回到住处,往地铺上一躺,浑身酸痛,一动也不想动,连饭也不想吃了。
  第一天王永福已经长茧子的手上就起了好几个水泡,有人找来德国槐树枝上的刺,王永福要一个来把手上的水泡挑破。就这样干了十几天上,终于感觉好点了,手上的水泡又变成一层更厚茧子,肩上的红肿也消了,更惊奇的是饭量也大了,一顿能吃五个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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