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第20节

作者: xiazhixiang_zj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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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这片住宅,一条小河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贴着马路静静的向前流淌,河岸是一片简单的绿化带,而河的对岸是农民的回迁房,一幢一幢的小房子紧紧的贴在一起,全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全都贴着红色的瓷砖,一个昔日的农妇抱着婴孩在河边散步,在伸向河道的石阶上,穿着花布褂子的老奶奶正蹲着洗衣服。
  这就是路南面单调的景色。不过这种单调如果和路的北面比起来,那几乎要算是丰富多彩了。
  日期:2018-01-07 21:43:05
  路的北面只有窄窄的人行道,一条长长的围墙一直从路的这一头延伸到路的那一头。围墙年代久远,上面的宣传画早已褪去了鲜艳的色彩,像是相处日久的伙伴,这些颜色学会了相互尊重,彼此的色调越来越接近。围墙的上沿剥落的厉害,砖头暗淡的裸露着疮痍的身体,杂草在砖头脑袋上飘着,再往上,铁丝网锈迹斑斑,断裂,翻垂,弯折,比比皆是,它们在那里似乎不是在履行威吓的职责,而只是在苟延残喘一段无谓的生命。

  这片围墙隔开的似乎是一个更荒凉的世界。我想那里面应该是一家古老的工厂或者学校。丛丛的灌木从围墙后面冒出来,长长的枝丫越过铁丝网,和马路边樟树的树枝交错在一起,绿叶互相错叠。这似乎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围墙内外的植物静悄悄的在抢夺生存空间,一面苦守自己的领地,一面蛮横的冲入对方阵营。
  在这些灌木后面可以望见颓废的建筑。有一座两层楼的水泥房子,大概是什么集体宿舍,样式老旧,似乎在不停的蜕皮。雨痕和苔痕犹如拿着毛笔一遍一遍刷上去的,有的时候笔力太强劲了,以至于水泥被扯下去,裸露出坑坑洼洼的红砖。如果不是二楼一间屋外的过道顶上挂着几件衣服晾晒,我几乎不相信这里还有人居住。它显得那样不合时宜,仿佛是时代的弃儿,兀自把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工厂味道牢牢的固定下来。在它旁边是一幢稍微新一些,也稍微高一些的厂房。但我知道这厂房已然荒废,不光光是因为空荡荡的寂静,还因为那残碎的玻璃悚然的插在锈蚀已极的窗框里。灰尘密密,侵蚀到墙壁和屋顶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在厂房内部的空气中弥漫,让我觉得颇为虚幻。短矮的铁烟囱似乎是废品场里玩耍的孩童随意搭起来怪物,看似张牙舞爪,实则不堪一击,摇摇欲坠。

  我就在路的北面走着。树木一夜褪尽浓艳之绿,黑压压的沮丧着。天空重又回到了淡淡的墨里。空气中的水分缓慢的蒸发,轻轻的,凉凉的,深吸一口气就能感到水气沾在鼻毛上,和鼻子里的粘液混在一起,大有堵塞鼻孔之势。此刻,这个世界看起来像个水族箱,人就像在其中游动的鱼儿。
  这条路有一种单调的美,荒废的美。我想,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体会得到这里的美。
  我在地铁工地那里体会到的末日感仿佛跟着飘到了这儿,只是这儿没有恐惧,那末日的崩塌似乎发生在很久之前,现在只弥漫着无尽的失落和惆怅。
  日期:2018-01-07 22:48:59
  陈硕的话勾起我的思索。我想起从漆黑的梦中惊醒,看着漆黑的夜,听到发作的手机铃声。
  陌生的号码。
  “谁呀?”
  “澍……”
  长久的沉默。
  不需要再多一个字,我已经知道对方是谁。在漆黑的沉默中,异样的惊悸攫住了我。我静静的握着手机,那一瞬间,我有些渴望这沉默能像这漆黑的夜一样延续下去。
  “是我,子昭。”
  她的声音依然像十年前一样楚楚动人,但不知为何,笼罩在漆黑的肃穆之下,有些怆然。
  “你好。”
  “你还好吗?”她问。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结婚了……五年前……”

  “啊……恭喜你。我好像听人提起过。”我忽而想翻翻日历,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她竟有心在这样一个时刻给我电话。
  “他死了。我就在他的旁边。”
  我的脑袋像是突然被钢钉锤了一下。
  “他死了。死在车上,一丝不挂,而我,不是那个女人。”
  她近乎白描的一般诉说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呜咽,低缓的徘徊,我甚至无法分辨出那是否是哭声。继而不可抑制的潮水涌上来,话筒里一片汪洋。我忽而意识到她刚才是做了多么大的克制才和我说了那几句话。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听她的哭声。空荡荡的床,空荡荡的夜,空荡荡的哭声。
  我也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她的请求。也许是她的哭声让我发自内心的可怜她,也许十年的时间真的已经让往事平复了,也许——也许,那个我素未谋面的男人的死亡,已经在冥冥之中替我完成了报复。
  日期:2018-01-09 20:52:10
  世上有很多种人。你或许没办法遇见所有类型的人,但在你人生的某个时刻或者某段时间里,你总会遇到一种类型的人,这种类型叫“自来熟”。他可以和任何陌生人在极短的时间里熟络起来,彼此的交谈就和多年的老友一般。他几乎可以和你谈任何话题,工作上的技术问题,头疼的孩子,罗嗦的老婆,驴样的老公,猪样的上司,新奇的数码产品,一蹶不振的球队,还不完的贷款,理不清的婆媳关系,没完没了的人情世故……总之,他就像是一把万能钥匙,可以轻松的打开任何一把心锁。他何以如此神通广大?我想他可能天性向善,从懂得人事之初便怀着一股强烈的愿望去博得每个人的喜爱,他和每一个人交谈,并且认真倾听每一个人的故事,这些故事累积的越来越多,慢慢成了他的素材库,让他在谈话中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都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话题。当你和他说起一件事的时候,他会说:“没错,我有个朋友(或者同学之类的)也是这样……”他不用撒谎来套近乎,因为故事本来就是真实的,所以语调也就显得自然而近人,加上他对那位“朋友”的经历怀着一股真挚的同情,因此在有着相似感受的你这里,他立刻就是一个懂得你心曲的钟子期了。只是你或许没有察觉,自己在无形中已经成了他素材库中的一具标本了。当然,我并非想批判这种人。因为这种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收集行为,而他与人的每一次相处也的确是抱着发自肺腑的热忱,他并非是一个阴谋家,心怀叵测,想从人们这里得到什么,他什么也不想得到,只想得到人们的喜爱,哪怕这种喜爱只是一面之缘,或者三分钟的热度,那对他也已经是大大的享受了。

  你或许会说,这种“自来熟”要是碰上沉默寡言之徒可就完蛋了。对方八竿子也打不出一个响来,“自来熟”可怎么办呢?

  我要说,你看看王山起和我就知道“自来熟”还是不会完蛋的。让我解释,我也解释不了我们何以成为二十年的朋友。我只能说大学的寝室是个神奇的地方,它可能决定了你一生最要好的朋友是谁,也可能决定了你一生最恨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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