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Rock晚上回来得很迟，脸色苍白，两眼无神。
　　Rock来美国刚刚第3个年头。今年1月收到签证申请批复，允许在美国工作到2020年上半年。
　　性格温和喜欢宅家的草食男Rock，平时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在配置高能的电脑上打编程比赛。Rock的妈妈骆女士去年冬天来到Bos城，帮助带孙女蕾拉。
　　来美国带孩子的中国大妈绝对不比印度大妈多。楼下成团的印度孩子，围着花圃喧哗放肆狂奔。骆女士抱着漂亮可爱的蕾拉看着印度孩子们玩游戏。
　　有一次，儿子媳妇怕她孤单，放她一天假。
　　偶尔一次一个人在天涯独自飞，她去了海边的康科德镇，脚一伸的距离就可以坐在海边吹上大西洋的风。具体说来康科德就是写出《瓦尔登湖》的美国人叫做梭罗的出生地。
　　骆女士那天从海边回来后，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坐在楼下的小花圃边发愣。

　　有一个很帅的印度男人带着一双儿女，大的六七岁，小的三岁的样子，这个时候才回家。金发碧眼的美国女人露西见人露齿就笑，她牵着绳子同时遛两条狗，蕾拉见到美国女人冲她笑就苦着脸，憋了几分钟还是会哭出来。可是小宝宝见到五五身材，裹着头巾，穿着奢侈级三节头滚花皮鞋的中东男人却会迷人的笑起来。
　　花圃里有三株橡树，四十年左右的树龄，还不能叫做古树，抬头看这三株橡树的梢围起了一个圆圈，露出墨蓝的天空，只有小圆桌那么大。
　　骆女士想起中国古话里有：人人头上一片天。可是这天在美国小到难以容身，可供留学生们选择的职位在规定的有限的领域屈指可数。
　　R ock被裁员了。那天Rock下班回来得特别迟，就是因为公司下午突然宣布了裁员名单。
　　那一天的日期骆女士一辈子都不会忘记，2018年5月22日。
　　如果把5月22日至8月22日连成一条线，中间点是7月7日。骆女士选择国内的高考日结束长达半年的美国探亲之旅。既然身与心总有一个要受煎熬，那回国一头扎进炼炉里让七月流火尽情地炙烤吧。
　　5月22日，号称在全球拥有40万员工的哥斯拉航母级某公司宣布又一批裁员名单时，Rock的脸一下子就苍白。年初，他计划过去加州找工作，无奈蕾拉刚刚出生才3个月。
　　骆女士在听到这个坏消息时，胃里顿时像发烫的蒸汽机井喷一般，向喉咙处涌上一股浓郁的气浪。从此，她的咽喉要道处像杵了一根老孙的金箍棒，锲而不舍的锲在那里，很给生活减分。
　　骆女士流着眼泪红着鼻尖控诉道：果然是资本主义社会只讲利润不讲人情。早上上班还好好的，下午宣布裁员名单，规定8月22日卷铺盖走人，凡事总要有一个理由。
　　Rock4月初的时候抽中了签，接下来排上5年队，就可以向着绿卡的路上靠了。可是，随着裁员事件的发生，4月份抽中签的好运宣布终止。
　　“总要给一个理由。”骆女士念叨着这句台词，顿时记性都不好了瞬间进入老年痴呆初期。
　　蕾拉的妈妈轻声说：“当然有理由，在没有利润的项目上，除了放弃项目进行大规模裁员，还会有什么新招？断崖式裁员在美国司空见惯。即使一个赢利的项目，决策层也会看项目的前景，没有出路的项目会被果断终止，参与项目的员工都得裁掉。”

　　Rock是中国传统文化培养出来的，很讲孝道。他说：“在美国跳槽不一定唱衰，还可能意味着找到新的工作加薪升职。老妈，别担心，裁员在这里司空见惯。”骆女士真的不姓司空，她姓骆，初唐四杰正宗骆宾王一族的后裔，她没有见识过这种用工制度。她想起《资本论》里头几句话，又想起《政治经济学原理》里的话。觉得那句资本家每个毛孔都滴着血一点也不瘆人。
　　今年3月，R ock所在的庞大哥斯拉帝国公司，裁掉了一个云计算中心，两年前这个项目在美国各家免费报纸上连篇累牍的报道，说是前景一片光明。一年半前，Rock所在的项目在锣鼓声声中上马，这个被媒体吹捧为救世主式的良知高科技项目，疯狂囤积人才准备撸袖挽弓搭箭大干一场。可是，2018年5月，该项目因为利润微薄，4000名员工的名字被一删了之。两年前被认证的好项目，一年半后就被现实打脸，被当作赘疣。

　　Rock很不同意妈妈幼稚的逻辑与思维，并希望妈妈多看看美国新闻，但能把汉语整得花样百出的妈妈，当双足踏上美利坚的国土，在底特律入境时，分分钟秒杀了自己，吞吞吐吐变成了一个干瞪眼的大哑巴，与穿制服的墨西哥裔美女交流，告诉对方她这是要到Bos市探亲。那个臀部高挺的女人，双唇紧闭，然后以气壮山河的爆发力告诉骆女士，Bos这个词的正确读法如此这般。
　　半年里，骆女士好好学习，天天Up。在著名的产科医院迎接了孙女蕾拉的出生，美国的白人老护士抱着软绵绵的蕾拉舍不得放下来，她说，这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宝宝。
　　诚如斯言。
　　半年里蕾拉长的聪明活泼可爱。
　　等闲识得春风面。漫长的冬天伴随着雪花的遁迹过去，春天来了。可是，5月的一纸裁员书，如歌的行板休止，三个月后走人，公司发两个月工资，外加一个月的遣散费。从此萧郎是路人。
　　纳福镇波澜不惊。通往地铁的那条路上，走过数不清的中国学子，为了追求梦想他们来到这里。
　　在离地铁站一箭之遥的地方，有一家美国知名的证券公司，在一块空地上几十只加拿大鹅步态安然。它们晒完太阳后排成一队，从证券公司大门前蹒跚而过。没有汽车喇叭声，没有行人走动。而在地铁站旁边，大片的芦苇荡呈现出最自然的样貌，完全可以让加拿大鹅在里面生儿育女春夏秋冬谈情说爱。
　　在大地上行走，我们总会爱上一个地方，总有一天会静听风声，审视自己的精神世界，然后回归自然，成为像花、草、树、木、泥土、云朵一样超乎物外的生物，走出深陷并苦恼的现实泥潭。
　　然而，当你渐渐爱上Bos的时候，却有一个声音严厉地告诉你：请走开。
　　这一天的下午三点，Rock正在家里电话面试一家叫做Lyft的公司。蕾拉在卧室里哭着。她刚刚睡醒，小小人儿肺活量不小，中气十足，声音嘹亮。

　　Rock的电话面试通常是一个小时，可是，40分钟后，面试结束，原来面试官正飞奔在去机场的路上，同时对方又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以婴儿的哭声为背景，Rock在寻找新职位的路上日夜兼程，殚精竭虑。
　　日期：2018-07-24 08:37:59
　　四
　　比起单体别墅老死不相往来的人际关系，Apartment的邻里互动多少给了异乡外邦人一些人情味，它也是美国许多老年人喜欢选择的一种居住方式。
　　在一楼咖啡吧，6个月大的蕾拉是常客。她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在电脑前玩贪吃蛇游戏的印度小哥哥，络腮胡子的印度码农喜欢拍拍巴掌抱起蕾拉，然后拍一张照片放到他的微信朋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