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三》
第25节

作者: 肖锚
收藏本书TXT下载
  一些由小姐、太太们组成的慰问团,看上去倒是挺撩人,可撩人毕竟不能当饭吃。听她们唱唱歌、念念诗,权当茶余饭后开开心、解解闷。
  小妮子的嗓子很好听,像一种什么什么鸟儿。“你们都为着老百姓,为着千百万妇女儿童,受了极名誉的伤,我们拼着最后一滴血,也要保家卫国……”这首歌唱着唱着,就能把人眼泪给勾出来了。
  太太们不一样,见过世面,有水平。一张嘴,能挠到你心肝脾肺肾的痒痒处。“我听见人家说,说什么呀?桃花江是美人窝,桃花千万朵呀也比不上美人多……”“美人”这两个字,很对于大麻子的脾气,虽说不能解决生理需要,但也是个心理安慰。一幻想千娇百媚的小佳人,麻子浑身上下,该硬的地方肯定都能硬起来。
  “打几仗弄俩赏钱儿,”冲掌心吐吐唾沫,麻子下了狠心,“再从河南人伢子那儿买个黄花大闺女。”想过上好日子需要付出。不拼不搏,坐在大街等媳妇掉下来,麻子也知道这等好事难找。
  肚子填饱了,血液沸腾了,也该上战场了。对于打仗,老兵油子都有自己一套小九九——站队最好是前后不靠两边齐头。为啥要这么说呢?因为排头兵死得快,所以没人愿当鸡头。可做凤尾也不行,后面有督战队,腿肚子一转筋,子丨弹丨肯定奔你过来。至于两边……两边绝对不能空,万一遇到侧击,会有人替你挡枪子,逃命机会要比推牌九摸一手“杂七杂八”高许多。

  想得很美,准备得也挺充足。可一到战场,麻子却傻了眼。这仗打得……都不知道该咋说了,那叫一个乱乎啊 。到处是鬼子,也到处都是自己人。督战队成了作战队,作战队变成了死倒队。先是一个一个往下抬,最后是一车一车往下拉。金牙、金鎏子是甭指望了,收尸的就指望这点外落养家糊口。
  “得!王八拳招呼吧! ”于大麻子攥攥刀,专找鬼子背后下死手。他这种表现,和袭击川上那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没办法,谁叫那天晚上有女人?一个大老爷们,咋也不能在女人面前丢份儿不是?
  这场厮杀异常惨烈,到处都是冰冷僵硬的尸体。一道小溪刚刚染红,没过多久,旁边的山坡也变了颜色。道路上铺满尸体、枪械零件和折断的刺刀。泥泞猩红的烂泥,能把千层底布鞋粘下来,仔细瞧瞧,没准儿鞋底上还连着骨茬肉沫。
  子丨弹丨在这时候是多余的。鬼子的三八大盖不敢用,而国军的中正式……想用也没有——制空权没了,鬼子的航空队切断了补给线。冷兵器时代的惨烈肉搏,在武汉外围重新上演。四千多鬼子,面对两万国军,居然毫不畏惧打得有声有色。在这巨大的绞肉机里,生命的换算单位是千克,和卖肉差不多,进去多少人,出来几千克。整整一天下来,哀嚎和惨叫声一直没有间断。往往一个士兵刚刚躲过突袭劈砍,不留神,又随惯性撞上同伴刺刀……

  抗日战争在初期阶段,是一场实力不对称的战争。所谓的不对称,是指交战双方在战争准备上,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小鬼子是早有预谋,而中国则是急来抱佛脚。所以自从开战以来,整个国家打得很苦、很吃力,就在所难免了。
  城外打得苦,城里说书的也很苦。为了抗战,全都豁出去了,听书一律免费。什么“说岳全传”、“罗成扫北”,那都过时了。连平倭英雄戚继光,也跟不上时代的脚步。现如今最流行的,就是尽可能去糟尽小鬼子。
  要说说书人那张嘴,可真是了不得,得罪谁也别得罪他们。小鬼子在他们嘴里,都判断不出该是个什么生物:“唐宋元明,除了那倒霉的大清国,小鬼子在咱老祖宗面前,向来服服帖帖,叫立正不敢稍齐。谁承想一到晚清,它怎么就吃错了药?好在中国是地大物博。穷点、困难点都不要紧,咱人多。山沟河套,包括喜马拉雅山上,到处都是咱的人。除非你能把中国翻个底儿朝天,否则一人撒泡尿,也能整出个黄河泛滥淹死你。眼下是两万对四千,没准儿一个小时后,就是四万对两千,想跑是甭指望了,岳王庙在咱手里攥着。不服气不是?不服气你就拱,整出了隧道,咱还省钱修铁路了……”

  形势很乐观,上上下下洋溢着“扭转乾坤,舍我其谁”的豪迈气势,似乎一仗就能把小鬼子撵出中国去。也难怪,被个没有板凳高的小矬子欺负多年,中国人心里那股子邪火,已经压抑得太久了。
  “关键的关键,在于岳王庙。”陈诚亲自拜谒蒋中正,“一旦岳王庙失守,这场仗,恐怕又是竹篮打水。”
  “辞修!岳王庙有消息吗?”委员长坐立不安。
  “日本人还在包围圈,这说明,岳王庙没丢。”
  “抓住战机,一定要抓住战机! ”咬咬牙,委员长一握拳,像是在下定最后决心,“决不能给日本人半点喘息机会! ”

  陈诚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岳王庙……
  炮火仍在继续,防炮洞里的邢维民,盯着洞外闪烁的火光,脸色阴霾得可怕。
  “还剩几个人?”他冷漠地问道。
  “五个,刚才又球两个。”叼上烟蒂,老丁吐了口浓痰,“再不来援兵,咱们也得球。”
  嘴角旁的草棍上下撅动,老邢捏捏手里那颗光荣弹。
  妖孽负伤了,一枚弹片正中他门牙。从此,那满嘴小白牙上,多了口并不协调的黑洞。他抱着中正式,窝在一边,痛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躺在老邢身边的是老严,他已死去多时。颧骨爆开的血洞中,液体凝结成硬痂。两眼无力地上翻着,灰蒙蒙,毫无生机。
  洞内弥散着强烈的尸臭……
  “长官,要不然……咱还是撤吧……”瞥瞥邢维民,老丁叹口气,“该做的,咱都做了……”
  “嗡……”四周不再震颤,随之而来的,是耳内挥之不去的锐响……
  “准备! ”一声令下,老邢抓起步枪。可是刚一用力,便痛得死去活来。半个身子都湿了,血水裹着臭汗,正顺着衣襟缓缓滴落……
  “长官! ”贺秃子突然出现在洞口,脸色惨白,“前后都有鬼子! ”
  “两面夹击?”大家的心开始下沉,而且是越沉越快,深不见底。
  “有多少人?”

  “正面一个小队,背面……将近一个大队! ”
  “死战! ”扯下衣服,老邢拔出插在泥土中的大刀。刀口上,锯齿森森。
  “长官! ”渣滓们都急了,一个个面灰如土。
  “周围全是鬼子,我们没有退路了。”一声苦笑,老邢无奈至极。
  凉了,一干人的心,彻底凉了……
  收藏,求票……脸红的说……

第23章

  平静的外表下,是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个个都在盼望老邢尽早拿主意。打开空空的弹盒,轻叹一声,顺手将它远远丢出。
  天边那最后一抹余辉已经消散,老邢坐在松软的泥土上,默默点燃一根香烟。
  “老连长……”老丁忍不住叫道,眼角瞥瞥越来越近的日军。
  “都围过来吧……”笑了笑,老邢将香烟递给旁边的兄弟,指尖悄悄挑开手雷的保险销。
  阵地上到处都是尸体,除了老严,没一具是完整的。三十几个渣滓足足坚守一天,日军在他们手上,居然没讨到半点便宜。
  “长官……”看着老邢的手雷,妖孽两条腿,仿佛灌满了铅。
  “都坐下吧,”接过烟头,狠狠吸了一口,老邢淡淡说道,“肚子饿了,谁还有吃的?”

  “啥都没了,就剩一瓶酒精。”启开盖,贺秃子闻了闻,“和烧锅头酒有得一比。”
  “一人弄点,喝了。”
  老丁捡起钢盔,妖孽脱下鞋。
  “这仗打的,真他妈过瘾! ”和弟兄们的“酒杯”一碰,老邢喊了声“干! ”在日军拉动枪栓的“哗哗”声中,一饮而尽 。
  一个日军中尉迈出队列,清清嗓子,用汉语大声喊道:“对面的士兵听着!大日本皇军非常敬佩你们的勇气!为此,我方联队长阁下特许,可以给你们一个体面的待遇!允许你们缴械投降! ”
  “呵呵!这中国话说得咋阴阳怪气呢?”贺秃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鬼子中尉的脸色很难看。
  “喝酒!喝酒!搭理他干啥?”将最后一滴酒精倒进嘴里,随手一丢钢盔,老丁抻个懒腰仰躺在地。迷迷的小眼睛一眨一眨,静静数着天上的繁星。
  老邢端着搪瓷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全神专著烈酒带给自己的辛辣、酥麻。
  点点头,中尉对身边士兵说道:“这是一群可爱的对手。”
  “均比希喽! ”一个军曹挥挥手,日本兵纷纷举枪。

  一阵尖锐的啸音突然从鼻尖划过,鬼子中尉愣了一下,推推眼镜,向一侧早已填满尸体的壕沟看去。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