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三》
第9节

作者: 肖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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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眨眼,邢维民故作不解:“嗯?这怎么会呢?是小鬼子长了能耐,还是B团的运气太背?”

  徐文远沉吟着,没有急于往下说。看着神色自若的邢维民,轻轻的,将一根火柴棍叼在嘴上:“在事发点周围方圆十里内,好像只有一门105野炮。”
  邢维民脸上的肌肉一动,整个人僵住了。
  徐文远笑了,瞧着邢维民,不露声色地说道:“有些人虽然仗得不错,但他忘了,他还不是军法官,更没有代替军法官行刑的权利。”眨眨眼,轻叹一声,“他的错,就错在自己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不过那些兵油子,呵呵!毕竟不是铁板一块,我略施小计,就什么都招了。”
  “长官,我打的是日本人……”
  摆摆手,徐文远打断他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要不是因为打日本,我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站起身,走到邢维民身边,瞧瞧他,又道:“你打仗是没说的,可惹祸更是技高一筹。让想要重用你的人,都不得不三思而后行。国军出了你这么个人物,到底是喜还是悲呢?”

  低着头,邢维民无话可说。
  拍拍他的肩膀,徐文远语重心长地:“小聪明不足以让你脱胎换骨,只有大智慧才能令你再世为人。好好管教部下,那种‘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的屁话,以后最好别说。”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这句话是于占江说的。他一进牢房,看见窝头菜汤,当时就不愿意了,背对着看守,躲在墙角一个人自言自语。可他不知道,这回想查他们的是军统,所以牢房中早就安装了窃听器。
  徐文远之所以什么都知道,也是拜托这窃听器。那些兵油子在过堂时,也许会宁死不屈表现得像个爷们,但是私下聚在一起,就不敢保证会不会守口如瓶了,他们的担心,以及讨论应对询问的原话,被徐文远一五一十听了个真真切切。在感慨这些人胆大的同时,徐文远不得不承认:邢维民果真是把打仗的好手。
  老邢被暂时收押了。他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无论坐在什么地方,在外人看来,总是一副思考的样子。
  一个宪兵提着篮子走到牢门前,将一个馒头递给他,劝道:“算了,别上火了,不就是几天么?咬咬牙就能挺过去。”

  接过馒头,老邢还在凝眉苦思。
  宪兵蹲在一旁,摸出香烟,点燃吸了几口:“你呀,这还算是幸运的,要不是徐长官保你,13军的某些人,非把你弄死不可。”
  眨着眼,老邢瞧瞧宪兵。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哎你说,高松中队要是有门迫击炮,我是不是就能把坡后的鬼子也给端了?”
  “还在琢磨打仗?”宪兵上下打量着他,越看越琢磨不透,“除了打仗,你就不能想点别的?”
  “噢……”细细嚼着馒头,老邢提起茶壶喝了口水。
  一个漂亮的女兵随着军医走进了看守所,所有人的目光先是绕过军医,然后才落到她身上。
  宋菲对这种场合显然是不适应,她低着头,从上眼睑的下方,偷偷打量着周围这一切。目光扫到邢维民时,由于惯性的作用,先是向前多移了两三米,然后心中一跳,又将焦距按原路返回,最后重新锁定在老邢身上。
  很不幸,宋菲是先看到手铐,随后才注意到了他的脸。老邢的头发很乱,可以养鹌鹑。宋菲的眼睛很亮,可以吸引任何一只鹌鹑,所以两个人的目光便对在了一起。
  瞧瞧他身边的宪兵,宋菲不知道该不该和他打招呼,而看看宋菲那一身崭新的军服,老邢又自卑得扭过头去。所以两个人就这样尴尬地簇立着,直到宋菲随着军医逐渐远去,老邢这才松了口气。
  “和她认识?”宪兵低声问道。

  老邢点点头。
  “算了吧,别想了,那迟早又是个官太太。”冲宋菲的背影努努嘴,宪兵又道,“漂亮的女人,天生就不是为你我这种人预备的。”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参军了……”
  “你认识她?”宪兵的眉毛一挑。
  “我救过她,当时,她正在被人追……”
  宋菲走到一棵松树底下,慢慢停住脚步,复杂地遥望老邢一眼,便深吸一口气,紧追几步撵上军医,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头。

  “这女人,我要是能睡上一宿,死了都值。”宪兵不知不觉又点上一根烟。
  老邢没吭声。正常男人第一眼看见漂亮的女人,心里肯定会有冲动,因为这是本能,所以它不会因为女性的反感而不存在。不同的是,有的男人会克制,而有些男人则表现得更加强烈。
  宪兵的表现则更加强烈些,甚至在宋菲拐进后院时,还做了个下流的动作。老邢对他这种行为很反感,一个人反感什么,自然就会在眼神中流露出来。不过宪兵对他的反感不以为然,只是说了句:“得不到,你还不允许我想一想?”
  “可这种表现,很难让人觉得你是个好人。”
  “什么是好人?”宪兵看看他,“就算他吃喝嫖赌,可在危难时候舍命救你,那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蛋?”

  这个选择很难取舍,邢维民决定保持沉默。
  “我一个老乡,获得过云麾勋章。此人坑蒙拐骗吃喝嫖赌,睡过的女人车载斗量,可在兰封会战他宁死不退,拉响了手榴弹和小鬼子同归于尽,从而保障了一个县的百姓从容撤退。呵呵!对于这样的人,那你说他是好坏?”

第7章

  有些问题虽然耐人寻味,可你永远也找不出明确的答案。对于邢维民来说,没有答案未必是件坏事,至少他还可以省下许多脑力,去琢磨令自己痴迷不已的战争艺术。
  入夜时分,远处前沿阵地上的炮声越来越响,看守所里这些渣滓们,早已无心入睡。作为炮兵出身的人,他们对于炮弹极为敏感,甚至有些人能根据爆炸声,判断出三十里外小鬼子火炮的口径。
  “这是75山炮,”老怪手拄铁栅,屏息静气侧耳倾听,“总共十二门。看来小鬼子是下了狠心,一定要挽回面子。”
  “你少听了两样,”狠狠吐出衔在嘴里的草棍,于占江头枕臂膀,优哉游哉,“还有两门105野炮。”耳根抽动几下,“嗯!声音越来越近,看来小鬼子是在不断变换阵地……”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愣:“小鬼子变换阵地,那我军岂不是……”
  院子里突然想起刺耳的哨声,宪兵队长跑进来,大声喊道:“集合!紧急集合!快!要快! ”

  众人纷纷坐起,一齐涌到牢门,向院内观瞧。
  “奉上峰的手令,我部要连夜撤到黄河以西,”看看表,宪兵团长对手下又道,“没用的东西一律丢弃,动作要快! ”
  于七被挤在门板动弹不得,痛得龇牙咧嘴的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弦,居然张嘴问出一句:“我们……算有用还是没用啊?”
  此言一出,招来“噼里啪啦”一顿乱打。于占江忍不住破口大骂:“王八蛋!脑袋让门挤糊涂啦?连这种不吉利的话你都敢说?”
  此事一经流出,后来对于那些说昏话的人,中国人便习惯称之为“脑袋被门挤了”。
  邢维民被宪兵带出牢房,押进院中的队伍。回眼一望,那些曾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仍趴在铁栅之后眼巴巴望着自己。那种被人抛弃后,沮丧、绝望、愤恨的表情,令邢维民记住了一辈子。

  院内的汽车开始发动,隆隆的马达声,震得众人焦虑不安。宪兵队长跳上踏板,对押解邢维民的士兵一摆手:“把他带上车,马上出发! ”
  士兵回过头,看看那些仍被囚禁的渣滓,兔死狐悲,面露不忍。
  “长官!求求你,带我们走吧! ”像是在捕捉救命稻草,渣滓们颤巍巍伸出一双双乌黑的手,拖着哭腔哀求道,“给留条活路吧……”
  这声音凄厉异常,闻着无不鼻酸眼涩,胸闷气短。
  “为啥不带上我的弟兄! ”憋着一股怒气,邢维民向宪兵队长大声质问,“你知不知道日本人会杀掉他们?”
  “对不起,我得到的命令是,决不能让军官落到日本人手中。”
  颤抖着手指点着那些渣滓,邢维民悲愤异常,一时间,竟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邢连长,兄弟是奉命行事,请不要为难我。”抬手向邢维民敬个礼,宪兵团长一脸无奈。

  渣滓们哭了,“嘤嘤呜呜”的啜泣声,居然掩盖住越来越进的枪炮声。
  “我要见团座! ”邢维民咬着牙,与宪兵队长倔强地对视,“我的兄弟不走,我也不走!有种你毙了我,把尸体带走! ”
  局面尴尬异常,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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