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科一看岳秀娴的表情，马上明白她根本不知道前几天张耀国被刘佰智打的事，随机应变道：“阿姨，我们这是头一次来您家，就简单买了点水果，买水果的说搞活动，非要送个小花篮，这不就顺手拿过来了。”
　　岳秀娴听着心里挺高兴：“哦，来就行了，不用买东西，快进来，不用换鞋了…耀国啊，快出来，你平哥和同事来了。”
　　见到张耀国，韩瑶细声问：“科长，您好些了吗？”严科立刻踩了一下她的脚，韩瑶转头看看正在厨房泡茶的岳秀娴，马上伸手捂住嘴。
　　平哥跟以前一样，站在岳秀娴身边唠家常，从五年前最近一次见面，聊到现在的工作，还有家庭和孩子。越聊越欢，看上去就像特别实在的亲戚。严科这才发现，延春汽车集团虽然员工数量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却特别地微妙，很多看似完全不相干的人，却有着外人根本不知晓的关系。
　　严科非常诚恳地说：“科长，可能您都听说了，真不是我想走，是周处长，现在应该叫周总了，觉得实业管理公司的有些工作挺适合我，想让我过去…”
　　张耀国脑子很乱，虽然知道这话很假，却无力去揭穿，他也懒得管这事，愿意走就走吧。韩瑶带着一脸的轻视，淡淡说道：“幸好人事调动冻结了，否则你今天就不能跟我们一起来了。”

　　“人事冻结？”张耀国疑惑地大声问道，“啥时候的事啊？什么意思呢？”
　　李远平隔着好几米远，抬头看了他一眼，张耀国隐约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作为垃圾场的负责人，这么重要的信息，却要从下属的嘴里获得，只能说明上面不重视你或者你已经失去权力。
　　韩瑶倒没有想这么多，嘴很快就突突道：“听说是延春霍思公司的陈总要求的，现在垃圾场的人事都冻结了。”
　　严格来讲，这就意味着，垃圾场已变成了延春霍思公司的仓储中心，所有人员暂时无法调动人事关系，无论离开还是调入。从某种程度上讲，陈林杰可谓良苦用心，既保住了张耀国的位置，也让他能有一个很好的过渡期来适应今后的工作。
　　严科觉得气氛很尴尬，主动缓和一下：“科长，虽然大家都不看好延春霍思公司，但我觉得在陈总领导下，一定会很有前景。我们呢，在您的带领下，也都会有好的发展。我呢，以后肯定安下心，在仓储中心踏实干活，只要您吩咐的事，我马上就执行。”
　　韩瑶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高谈阔论的严科：“行了行了，我看你还能在这儿待几天。”
　　严科脸上挂不住了，却不好发作，恰巧岳秀娴和李远平走过来，他赶忙站起来，伸手从岳秀娴手上接过茶壶：“阿姨，您不用忙活，我们自己来，您坐着。”
　　岳秀娴客气道：“我真不陪你们了，你们好好聊，晚上在这吃饭吧，我出去买几个菜。”
　　严科连忙说道：“阿姨，我们过一会儿还得回单位，不在这儿吃了。您千万别准备了。”
　　韩瑶随声附和：“是啊，阿姨，下次的。”

　　岳秀娴看了他们一眼，又扭头转向李远平：“远平呢，你留下来吧，都多长时间没过来了。”
　　李远平觉得这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待遇，正好晚上没啥安排，就痛快答应下来：“婶子，我等会儿先送他们回去，然后再过来。”
　　趁着岳秀娴出去的功夫，韩瑶内疚而真诚地对张耀国说道：“科长，您真是有定力啊，在外面被人打了，回家都不说。”张耀国心想，她是不知道这几天事太多，还有比这更重要更无法启齿的事，都不知道接下来如何面对呢。
　　“我这几天可担心呢，天天看着刘叔，生怕他又把别人打了。但我发现他突然变老实多了，一天坐着一动不动的，连吃饭都少多了。”韩瑶焦急地说，“我代表刘叔，真诚向您道歉，真对不起啊，科长！”
　　“没事，刘佰智也挺可怜的。”张耀国思维时断时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等仓储中心建好了，让他好好歇歇吧。”
　　严科自以为领会了张耀国的意思，立刻表态：“这个我同意，仓储中心不像垃圾场，到时肯定得设正式的门卫室，老刘不适合在这儿干了。”
　　韩瑶白了他一眼：“那你的意思是开除他？”

　　张耀国摸摸头发，有气无力道：“刘佰智是延春汽车集团的正式员工，哪能随便开除？不让他干啥活了，好好歇着就行。”
　　李远平也向着刘佰智说话：“老刘以前为咱们企业做过很大贡献，就是光低头干活，不抬头看路，唉…”
　　“平哥说得对，我刘叔这半辈子真可怜，就知道干活，处处被人抢功。”韩瑶鼻子酸酸地说道，“我打小就跟他是邻居，那时住的地方叫亭子间，刘叔一家是咱们集团最后一个搬出亭子间的。”
　　张耀国对这些根本没有概念，李远平解释道：“把一间房，用很薄的木板隔成好几个小屋，窄得都转不开身，里面只能放下一张大床，过来人管它叫‘亭子间’，一家三口都在里面挤着，隔壁‘亭子’发出的任何声音，全能听见。当时就是这个环境。”

　　韩瑶接着说：“我小时候的玩具和家具，都是刘叔干完一天体力活，到家后满头大汗用手一点一点造出来的。”
　　李远平笑着问：“这事都记得呢！”
　　“那能忘吗？冰车爬犁、冰猴、高低柜、纸糊灯笼…刘叔脾气特好，有求必应，从来都是哄着我高兴，跟亲闺女一样。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花好几天时间，用木头为我家雕出四个柜子的壁虎腿。”
　　“那他具体是因为啥事而发疯的？”严科困惑地问道。
　　“你才疯了呢？”韩瑶怒了，“刘叔就是太老实。他有正常人的感情，他看我那眼神，就跟我小时候一样，我能感觉到。”
　　李远平看着一脸茫然的严科，再瞅瞅同样困惑的张耀国，缓缓说来：“据说跟现在的劳模何安良有关。这事都过去很多年了，你们不一定清楚，我记得当时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说那几个压力模块，其实不是何安良打磨出来的，他只是抢了别人的功劳。”
　　“别人是谁？刘佰智吗？”严科马上问道。
　　“应该是吧。何安良技术也可以，只是比不过刘佰智。不少退休的老人都这么说。”李远平叹息吧，“听说何安良现在不怎么做具体业务，变成一个老油子，一心想当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