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为了把你这个马子钓上来，才跟你硬逞英雄，现在你已经咬钩了，干嘛继续跟你装，浪费我的表情。”
　　“……拿你这懒汉没办法。以后结婚了怎么办？我工作真的很忙。”
　　“请个保姆就好了，多大的事。”王晓毅不以为然。
　　“你可死了这条心，我告诉你，别想着如花似玉的小保姆了，以后家里母耗子都不会给你留一只，蟑螂都只剩公的。”陈曦沉下脸。
　　“你也太夸张了，我得有多饥渴才能连保姆都不放过？”
　　“那可不好说，男人饥渴的时候看见猪肉都想打个洞，看见鲫鱼都会想着那张嘴。以前我家的小保姆就穿着睡衣勾我爸，还好我爸人老实，别人就不一定了。我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再说了，你知道现在保姆要多少钱？大学生毕业的平均工资又是多少钱？你毕业后挣的钱很可能还不如保姆。”
　　“我家有钱，你家也不差，咱俩可以带着孩子孙子坐吃山空几辈子。”

　　“……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吃喝拉撒睡觉死吗？”
　　“世界上那么多人，意义就留给别人负责，我们就负责活着享受。”
　　“老王，不是我说你，你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每个人都应该遵守社会的道德和制度，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我的角色就是外科医生，我会通过这个职业为社会作出贡献。你作为男人，更应该思考自己的社会角色和社会责任。”
　　“能者多劳，你行你多上、你多扛，我笨我就靠你养。蜘蛛侠说过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古人也说过，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你希望我是前者还是后者？”

　　陈曦被他逗笑了，“你呀。”
　　日期：2017-05-21 10:14:27
　　吃完饭，王晓毅洗碗，陈曦拿出一条死鱼，摆到案板上。王晓毅问陈曦，“你干嘛买死鱼？”
　　“便宜呀，省钱过日子。”
　　“便宜也不能吃吧。”
　　“谁说是用来吃的？”陈曦从包里拿出医用器械、医用手套和缝合针线，操练起来，“嗯，你提醒了我，浪费食物总归不好。等我练完手，这条死鱼就给你当下午茶，你要把它全吃掉。”
　　看着陈曦专注地缝合，王晓毅说，“为什么拿鱼来练？不是有尸体吗？”

　　“尸体也不是想有就有。打针、静脉穿刺什么的，我们大部分时候都是拿自己练，或者同学之间互相摧残。缝合之类的就没办法了，买点猪啊鸡啊鱼啊的顶一顶。有同学养豚鼠来练，我觉得太残忍，养得像宠物一样，拿来练这个，下不了手。”陈曦说。
　　“现在皮下缝合不都用皮肤粘合胶了吗？针线缝合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淘汰，就像电子病历很快就会全面淘汰手写病历。”
　　“不是每种情况都能用皮肤粘合胶的。而且，皮肤粘合胶要几百块，有些病人特别穷，我们练好手艺，也可以给他们省一点。”
　　“那你们就要白白增加不少工作量，份外的工作。”
　　“是的，不过为病人考虑，是医生份内的责任。如果病人确实没钱，就尽量帮他们省点，多点工作就多点吧。林主任的教授就是这样教林主任的，林主任也这样教师兄和我，我们也会这样教以后的学生。”陈曦边缝边说，“爷爷也教过爸爸和我，医者须有父母心，医者须有砺术仁心。要求每个医生都有砺术，是不可能做到的，水平有高低，能力有大小。但是他一定会要求每个医生都有仁心，没有仁心的医生，不管有没有砺术，都不配成为医生，很多时候，这样的医生就是一场灾难。”陈曦停下手上的动作，沉吟，“尤其是，当药费与收入挂钩，当良心和收入成反比的前提下。”

　　陈曦又犹豫了一下，说，“老王，我曾经让一个同行失去了工作。他是从外地来二附院进修的新生儿科医生。冯政海管的产床有个孩子早产一个月，家属很着急，坚持叫儿科会诊，正好轮到那个医生出会诊。其实孩子虽然早产，但各项指标都很正常，一般我们会象征性开点药安慰下家属。但是他为了提成，开了接近一万的药。冯政海气死了，又不好跟家属直说。我找了个机会故意和冯政海聊这事，我知道家属在旁边，冯政海没看见。然后家属投诉到二附院，二附院发官文到那个儿科医生的所属单位，让他们自行处理，所属单位的面子挂不住，只能把他开除。他记着这样的黑历史，这辈子都找不到正规医院要，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愿意去莆田系的医院，后来就转了行。”陈曦难受地看着王晓毅，“老王，我只是觉得他太过分应该受个教训，哪知道会这样严重。他都快四十岁了，学了十年的医，当了十年的医生，二十年的努力，就被我一念之差毁掉。我，我……”

　　“错不在你。他本来就不适合当医生，他不是被你的一念之差毁掉的，而是被他自己反复的一念之差毁掉的。他肯定这样乱开药很多次了，总有一次会出事。医者须有仁心，他没有。而他需要的钱，医生这个职业也不能满足他。双方都不是合适的选择，他是个被行医耽误的商人，转行应该会让他开心得多。”

　　“可，可他都当了几十年的医生了……”
　　“就像姑娘嫁个渣男，结婚几十年，被折磨半辈子，离了婚，后半辈子还能好好过，不离婚，就被折磨一整辈子。”
　　“我真的没错吗？”
　　“错的不是你，也不一定是这个儿科医生，错的本源是收入与药费挂勾，良心和收入倒置。”王晓毅温柔地对陈曦微笑，“医生只是一种职业，医生的本职是看病，不是挣钱，也不是树立道德模范。诊室病床，不该是道德与金钱的战场。任何人都是经不起诱惑的，诱惑之所以成为诱惑，正是因为它能够诱惑。用能满足欲望的东西去试探人内心潜在的欲望，这是极度危险的，人和其他动物一样，产生欲望与追求满足欲望是天性。”

　　“你在为软弱的意志找借口，”陈曦反对道，“真正的人应该在任何条件下坚守道德与底线，随时都要牢记做人的良知。”
　　“你可以在金钱诱惑前坚守道德，因为你从不缺钱。而那个医生可能缺钱买房，缺钱养孩子，缺钱给父母看病。过度地拔高道德，是不切实际的，哪怕把道德和情怀吹上了天，现实也总会在某天让它重重落地。不可能每个医生都和你家一样，有雄厚的经济实力给你们的道德撑腰，有四套房子作道德的后盾。”
　　日期：2017-05-21 10:15:37

　　“……你还记得那个跳楼自杀的重症肌无力病人吗？”
　　“记得。怎么了？”
　　“他二十多年的结发妻和他亲生儿子在他病重的时候离开，在他跳楼自杀后又来医院，请了职业医闹控诉医院监管失职，要求医院赔偿一百万。昨天医患调解委员会刚和他们谈妥，赔偿二十万。她女儿在调解书上签了字，表示二十万她分文不要，签字是为还母亲的养育之恩，从此她和这个家恩断义绝。他老婆当众给他女儿下跪，说她也是没有办法，她知道她干这些事丧尽天良，可她只是想搞点钱让自己有点最基本的保障。老公治病治到倾家荡产，她所有的积蓄都没了，她怕哪天她生病了，也只能像她老公一样跳楼。”陈曦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不应该用鼓吹道德来掩盖利益上的矛盾。可是如果人人都像他老婆这样，总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罔顾别人的死活，没有了道德的约束，那这个世界会糟糕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