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很少有这么尖锐的时候，他对学生大多都是和颜悦色的。论辈分他长于伍汛，自家女儿对他还挺有好感，成天小伍哥哥小伍哥哥地念着，沈矜如也是护他的。顾青怎么着也不该这么咄人。
　　可是，一看见伍汛这张脸，顾青就忍不住将沈矜如与眼前的这个少年联系起来。他不清楚这种若有似无的嫉妒是不是多心，但...不可否认，他就是对伍汛有偏见。
　　伍汛闻言竟然也没有反驳，只是蹙着眉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然后平静地开口道，“顾老师都这么说了，我觉得这个建议也挺好的。”

　　班里鸦雀无声，学生们大气都不敢出。这伍汛还真敢讲，平时都不怎么说话的，怎么敢和班主任对上呢。
　　江凌缩了缩脖子，他夹在中间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好像下一秒这两人就会有一方要爆发了似的。
　　汛哥啊汛哥，你别跟班主任呛声啊，容易吃不了兜着走。
　　顾青隐着怒气，伍汛毫不在意的样子让他有些气结。但刚才那话他也没有仔细思量过，伍汛这一回答也让顾青头脑清醒了不少。
　　怎么说他也是卢浩家的亲戚，自己也得给沈矜如一点面子。
　　顾青摆了摆架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着这同桌，“你们俩出去罚站，去外面反省反省再进来。”
　　江凌苦着脸，他怎么觉着自己就是个炮灰呢。
　　伍汛倒挺合作，先江凌一步站起来，把桌上的书一盖，放下手里的铅笔就走出教室了。江凌看着伍汛潇洒出去的背影，撇撇嘴也站了起来，算了算了，有难同当。
　　两个重点班的学生站在教室门口还是很惹眼的，顾青早自习结束就回办公室了，也没说让他们什么时候回去。江凌松松垮垮地靠着墙，还打了好几个哈欠，他瞥了眼站在他身边的伍汛，对方还是跟没事人一样，背贴着墙，头微微低着，正出神呢。
　　江凌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这会儿刚打过铃，走廊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路过两个男生的时候，几乎就没有不回头探视的。

　　江凌更困了，他是很享受被人注视没有错，但也不是罚站这么丢人的好吧，何况那些女生的目光无一不是落在伍汛身上的。
　　他回头看了眼教室后墙挂着的时钟，都半小时了，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啊。
　　“顾老师，你们班那个江凌还有伍汛怎么罚站呢？”有老师从外面进来，也许是看到了重点班门口的那一幕，他出声问道。
　　沈矜如拿笔的手顿了顿，听见伍汛的名字，她就下意识地上了心。罚站？是犯什么错误了么。
　　顾青的声音响起，“一个早自习睡觉，一个在那儿画画，全班就他们俩最没学生样了。就让他们反省反省，等刘老师去上课了再把他们叫进去。”
　　画画？沈矜如不动声色地听着，伍汛好像挺喜欢画画的。她记得之前他送自己的那幅，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不过伍汛还真挺有天赋的，我高二的时候还听说学校想让他去市里比赛呢，就是那孩子拒绝了，说懒得参加什么比赛...”那老师似乎对伍汛格外感兴趣，话多了起来。
　　沈矜如低着头，动作没变，只是嘴角勾了勾，这还真有点像他。
　　顾青语气并不怎么样，说话时似乎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瞥沈矜如，“考上好大学才是正经，画画也不能当饭吃。伍汛成绩不错，可别糟蹋了。”
　　“顾老师，话不能这么说啊，你看这全国出名的学校也有艺术类的啊，那要求可高了哩。”讲话的是同办公室教美术的老师，顾青这话不是摆明了看不起学艺术的么。

　　顾青见他这话引起了公愤，也有些歉意，他本意并非如此，正想解释什么，就见有人推了办公室门进来：“顾老师，校长找你。”
　　“什么事啊陈主任？”顾青从座位上站起来，进来的是教导主任陈峰，他算是学校比较年轻的领导，今年不过四十出头，老师们都知道他是校长远亲，所以平时巴结的人也挺多。
　　陈主任性格不错，平常都是嬉皮笑脸的。但是今天却沉着脸色走进来，完全没了和颜悦色的模样。
　　顾青心里打着鼓，他最近因为女儿的事，请了不少假，前几天的教师会议也缺席了。校长该不会来兴师问罪吧。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好奇地竖起了耳朵，陈主任今天看上去很反常，好像碰上了什么大事儿似的。
　　沈矜如也抬头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陈主任说话的时候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自己一眼，她忽而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顾青忙不迭地点头，“行，我这就过去。”说着就和陈峰一同出门了，两人的脚步急匆匆的，加上主任面色不佳，惹得学生们频频回头。
　　“诶，教导主任来找班主任做什么？”江凌罚站正无聊，恰巧看到这一幕。他高一二的时候经常闹事，主任办公室可没少去，不过陈锋对学生还是很宽容的，从来没见他脸色如此差的时候。
　　伍汛并没有什么兴趣，快上课了，他正准备走回教室。江凌一把拉住了他，“汛哥，我们就这么回去了啊。”
　　下节是他最讨厌的英语课，说真的，还挺想在外面再多待一会儿的。

　　伍汛淡淡地瞥了一眼江凌，“那你继续站着吧。”话闭自己转身进去了。
　　江凌挠了挠后脑勺，嘴里嘟哝了两声，“我一个人站着多掉面啊...”然后灰溜溜地跟着伍汛进教室了。
　　英语老师是个中年女人，平时不苟言笑的，上课的时候一板一眼，江凌觉得格外没劲。正打着哈欠，却见讲台上的人冷冷的目光射过来，江凌立马闭上了嘴，哈欠都憋在了胸口。
　　相比他的心不在焉，伍汛倒是很认真地低头拿笔画着画。说来也奇怪，江凌最烂的就是语文和英语了，这两门课就是他的死穴。可是伍汛却不是，哪怕上课不听讲，他也能保持稳定的成绩，一点都不偏科。
　　所以哪怕他上课画画，有些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因为他们都喜欢听话的成绩好的学生，只要考出来的分数让人满意，管他上课做什么呢，
　　江凌拿着课本往伍汛旁边凑了凑，仔细地看着他画纸上的构图。伍汛平常画的最多的就是素描，有景有人，单调的铅色，可他却能把细枝末节都勾勒得很生动。

　　伍汛似乎习惯了江凌这行径，也不避着他，自顾自涂画着。江凌没什么艺术细胞，越看反而越困了，他低声问道，“汛哥，我觉得你这画工，不去学美术，真是可惜了。”
　　他知道伍汛没有上过系统的培训，都是自己爱好来的。能画成这样着实不易，只能说天生有这方面的才华吧，他是比不上的。
　　伍汛低着脸没答话，只是笔尖顿了顿。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素描的。最初的原因好像只是为了自己记忆力那张模糊的脸。
　　那个人留下的能供他怀念的东西太少太少了，他只能依靠着那零碎的回忆片段去画纸上拼凑她的模样。

　　伍汛翻上了素描本，拿起了一旁的英语书，看着打瞌睡的江凌，“你再不听课的话下周的月考恐怕过不了及格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