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真的没见过一只白猫，身上可能有点……不干净？”鹿玖蹲在一群猫中间，和猫一样，啃着灶糖。
　　“白猫有啊，复兴公园里那伙流浪猫，里面好几只白的，那些打太极拳的老太太拿火腿肠喂，喂得可肥了！”一只三花猫说，语气酸溜溜的。
　　“不干净的，倒是没有。这一片，就我们几个是……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一只缺耳朵猫舔舔嘴巴，斟酌着用词。

　　“那有没有孤魂野鬼混这片的？”鹿玖又递给它一块儿糖。
　　“没有没有，这附近，您看看这个地形，小鬼能压住吗？”那只缺耳猫露出几分得意。
　　不是成了精，不是饿鬼道，更不是鬼魂附体。
　　那就是那老金器上的一点儿灵性了？鹿玖觉得不可思议，但又合情合理。
　　“……您说，也许啊，我是说也许，可能是您说的那个老阿姨，那么一点点残留在这项链上的思子之情，那么一点哀思，被那白猫沾上，所以那么一会儿的功夫，有了一丁点儿的灵性。”三花猫猜度着，小心翼翼地看着鹿玖的脸色。
　　“也许吧。”鹿玖起身，把所有的灶糖都留给了那些饿鬼猫，“我就信你这个说法了。因为母亲们，总是会格外地牵肠挂肚着，自己的孩子。”

　　比方说，有的母亲，会背弃一切，供出所有，就为了能救自己最小的女儿，从终身监禁，改为流放人间。
　　虽落魄，却自由。
　　路灯把鹿玖高挑的影子拉得更长，米色风衣和长围巾在影子里随着寒风摆荡，像是两对翅膀，显得她的背影孤寂而悲凉。
　　那几只饿鬼猫一边分着灶糖一边还在相互挤兑：
　　“这么好的十二族，怎么不问问名字！”
　　“你去问啊！”
　　“你问！说不定根本不是十二族那些眼高于顶的！”

　　“说不定是个女骗子！”
　　“怎么可能是女骗子！”
　　“因为女骗子，都是长得很好看很好看的啊……”
　　日期：2017-01-06 22:36:00
　　第七章 返景入森林，银锭桥下大美人
　　老话说，看景不如听景。
　　京城小八景，银锭观山占其一。午后时分，天气晴好，站在银锭桥上，能看见西山。
　　中午能吃一顿烤肉季，吃完溜达着过了银锭桥，站在桥上看看西山，无病呻*一番，再走去荷花市场喝一壶茉莉大方，那就是老百姓里有点小钱的乐子了。
　　初夏时分，海子里的荷花含苞初露，银锭桥上挤着的老少爷们，多半是看花不看山的，有脚夫担着便宜的茉莉高末儿卖，香气扑鼻喝一大碗，出点儿毛汗，从头到脚，都能舒泰起来。
　　这种爷们式的逛法不适合鹿玖这样还穿着灯笼花旗袍，披着开司米罩衫的时髦女郎，她琢磨着要不然就这么随便看几眼，然后慢悠悠去中山公园那边喝个咖啡好了，听说有一家是墨西哥咖啡粉，也许这个时代的咖啡，和星巴克什么的不一样呢。

　　可惜这想法不错，才出烤肉季，在银锭桥上站了站，刚一走到荷花市场，她就觉得太阳很晒，鞋跟很高，阳伞举着手很酸，走路很飘。
　　正好右手边有个馆子，门口挂着洋铁皮勾花的牌子，也有茉莉大方，也有咖啡和牛油面包。鹿玖连看也没细看，就迈了进去。
　　才一进去，鹿玖看见那正当中迎面来的收银台和台里坐着那位长得温良恭俭让的姑娘，就觉得头皮一麻。退出去两步，抬头看见这地方的大名正好三个字：“静夜宵”。
　　再回去，应门那位长得很有几分压场子气势的大美人小跑堂，瞧见鹿玖，咧嘴一笑：“客官您回来啦，您灶糖忘拿了。”
　　鹿玖淡定一笑：“是啊，一晃儿，咱们一百年前，又见面了。”

　　大黄也笑，满面生花：“可不是，一百年后天津卫您忘的灶糖，一百年前的什刹海，可还没化。”
　　鹿玖瞧着大黄端来的这一碟子斜着切片的法棍和一点儿炼乳，笑问：“这面包还是上次那个小炒肉师傅烤的嘛？”
　　大黄摆手：“哎呀，上次那个是管小炒的咱们这里的幕后BOSS，今儿这个是我们的投资老板做的，我们老板点心果子上最能耐了。”说着，大黄又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一个金边白瓷碟子，里面放着四个黄澄澄的小点心，每个点心上面还点缀着奶油花，看上去像是小猫屁股和猫尾巴，“尝尝呀！”
　　鹿玖一点儿不见外地叉了一个，只觉得这小猫屁股吃着很有奶香味儿，如云堆雪，娇滴滴软靡靡，那奶油猫尾巴竟还是微微咸的。奶香被这点儿咸味勾起，显得更加浓郁。
　　日期：2017-01-06 22:37:00
　　“蒸雪团糕剩的边角料，免费哒。”大黄热情招呼。
　　说话间鹿玖的咖啡也端了上来。端咖啡的是一个长得金发碧眼颇为英俊的老外，带着一脸傻乎乎的笑容，一只大金毛一样快步走来，把画着鸢尾花的骨瓷咖啡杯放在了蕾丝钩花的桌布上。
　　“老沙！别走！再拿点儿这玩意来啊！”大黄指着那碟子猫屁股喊。
　　“Seconds! 秒来！哦不，马上来！”那老外说着，又像是叼着飞盘的金毛一样跑进了后厨帘子里，一口美音软绵绵的，一口京片子却是脆生生的。
　　鹿玖饶有兴味地看着大黄和刚才的老沙，呷了一口咖啡，一股带着焦带着苦带着点儿尘世烟火时光流沙的味道入了喉。
　　好咖啡就有这种一波三折，层层叠叠的味道。
　　这种咖啡，鹿玖记得也就是早年偷跑出去玩，在威尼斯一家老奶奶的馆子里喝过，等她再度来到人间可以随便溜达的时候，她发现如果没有护照的话，她好像不能在人类的世界里出国了。
　　没有了墨鱼面根特烧法国的鹅肝墨西哥的玉米卷子京都的怀石料理，还谈什么面向世界啊！
　　鹿玖当即就决定，她在人间的第一要务，是买房办护照。
　　办护照最好有房产，鹿玖想想自己那丁点儿的资产，琢磨着要不要去唐朝兑个盘子碗子的再拿去潘家园给卖了，打个时间差赚点零花。
　　正想得出神，一把大提琴一样的男音响起：“第二次来我店里，有什么顾客建议吗？”
　　鹿玖一抬眼，嚯！好一张风情万种风花雪月风华绝代风姿绰约的脸！可惜这么勾人的眉眼怎么搭配了这么一副懒洋洋睡不醒的气质啊！这么可人的长相分明再说“快来爱我啊”但是这么迷离的气质又很干脆地解释“别谈恋爱啊我还没睡醒呢”。
　　鹿玖觉得自己的审美世界的大草原里又填充了一百头草泥马。
　　这人的五官和气质有截然不同的违和感，如果鹿玖见过这个人，她一定不会忘记。可现在，鹿玖确定她从未见过这个人，但这个人，却给了她某种迷之熟悉感。
　　唔，按照正常的发展，是不是鹿玖应该说一句：“这位哥哥好生眼熟，竟似哪里见过？”
　　然后鹿玖就淡定地往咖啡里兑了牛奶，又呷了一口。

　　“不放糖吗？我的糖里有一点海盐，兑进去很香醇好喝的。”违和男打了一个呵欠说。
　　“不了。”鹿玖爱生活爱甜食，但唯独咖啡是不喜欢加糖的。
　　“这点倒是和她很像啊……”违和男嘀咕了一句，揉了揉眼睛，似乎说这句话挺耗费力气的，让他忍不住发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