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三叔让我帮他邮给亲戚的信。你快点去上课吧，老师都走进课堂了，大哥无能，就靠你了。”害怕振华再看出什么破绽，振飞下意识地催促着振华快点进教室。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骗我吧？”振华对哥哥的话仍有所怀疑，他又关切地说，“要不，哥，我陪陪你吧！”
　　“这事我骗你干嘛？以后不要再提这事了，我已经够闹心了，你就不要再让我心烦了。你要是我兄弟，就学出个样来，考上大学，给咱家增光添彩。快点进教室吧！”振飞说着伸手，向教室的方向，推搡着振华离开。

　　振华在哥哥强劲的推力下，向后退着，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大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但他仍放心不下地看了看哥哥，然后说，“大哥，你想开点儿！”
　　振飞强挤出一丝微笑说：“你不用担心我，珍惜时间，快点去上课，还靠你打响炮哪！”
　　“那我进教室了……”振华犹犹豫豫地说。
　　振飞向外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快点进去。但振华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很不安地说：“要不……大哥，我还是陪你一会吧！”
　　“真的不用了，大哥又不是小孩子！”振飞不得不再次推着振华离去。振华无可奈何，很不放心地几步一回头。振飞坚定地目送着忧心忡忡的弟弟。他觉得很虚弱，很无力，他只想此刻瘫倒在地，倚在墙角，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静静地……但是他的脸上仍然挂着微笑，尽管那微笑很勉强，尽管那微笑已经僵化，可是他还是在笑着，或许他是在向弟弟传达着他的鼓励和安慰，或许他只是暗示自己：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最让振飞难以面对的是他的母亲。一整天振飞的内心就像是被打翻的调料瓶，五味俱全。可是当他跨进家门的那一刻，却只有一种情感——恐惧。从小到大，振飞从未跟母亲说过慌，而他即将要做的却是要用一个弥天大慌无情地打碎母亲最美好的憧憬。这不仅是残忍，而且血腥味十足。
　　振飞忐忑不安地走进了屋门。徐婶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自从早晨振飞登上汽车开始，徐婶就一直处于焦虑不安之中。一看见振飞的身影，徐婶甚至忘记了手中还拿着水瓢，快速地迎了上来，急不可耐地问：“考上哪儿了？”
　　“我……我……我哪儿都没考上……”振飞不敢正视母亲的眼睛，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
　　徐婶似乎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追问道：“你说什么？是……是哪儿也没考上吗？”
　　日期：2015-10-15 20:59:51
　　“嗯……我可能答题卡涂错了……对不起……”振飞重重地低下头，泪水从他的眼角奔流而下，落在了地面和他布满灰尘的鞋上。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徐婶一时无法堪此重负。对于振飞高考的归宿，她曾经设想过各种可能的结果，但最坏的结果也只是去一个特烂的大学而已。虽然振飞高考落榜也曾在她的脑海里闪过，但瞬间即逝。她相信振飞的实力，以往傲人的学习成绩就是她论断最有说服力的佐证。然而，此刻，她最难以接受的结果却无情地，昭然若瑄地摆在了她的面前。突然之间，她觉得一切都变得很空幻，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水瓢从手中脱落下来，摔在地方，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振飞急忙伸手扶住险些栽倒的母亲。一时间，他想不出什么话语来安慰过度失落的母亲，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一个劲儿地自责：“妈，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真的也不想这样……都怪儿子无能……”

　　他的自责并不是因为高考悲伤，而是因为自己的谎言。他在向母亲真心地忏悔，而且这种忏悔永远都会深埋在他的心中，一直伴他入尘。他抱着母亲颤抖的双腿，跪伏在他的脚前，泣不成声。
　　许久，徐婶才缓过神来。她激动的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她拉起振飞，虽然她也是泪如泉涌，但却怜爱地用手擦了一下振飞满脸的泪水。虽然她的内心很失望，几近绝望，但是她更清楚，她面前的人要比她更为痛苦。此刻，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悲伤下去，悲伤永远看不到出路。尽管振飞已成年，但在她眼里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她需要给他纷乱芜杂的内心找到一个突围的缺口。她擦了一下眼泪，看着仍然泪流不止的振飞，然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清晰而又坚定地说：“儿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从头再来，今年没考上，明年再考！”

　　徐婶的这番话完全出乎振飞的预料，他止住悲声，惊讶地看着母亲问：“妈，你说什么？”
　　“复习一年，明年再考！你爸临终前特意叮嘱过一定要把你攻出去！”徐婶很坚定地说。
　　从母亲坚毅的目光和果决的口吻中，振飞体味到母亲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不过，他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决定，于是他近乎哀求地说。“妈，我不想这样，我不复读！我的命就是这样了，还是想办法攻振华和振邦吧！”

　　“儿子，那些事不用操心，这事就这么定了，必须复读！”徐婶的语气更为坚定，不容反驳。她说完抺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水，捡起掉到地上的水瓢，转身走进厨房。
　　振飞急忙跟了过去，焦虑不安地说：“就是打死我也不去复读！”
　　“为什么不去？”徐婶转身怔怔地看着振飞。
　　“我就是不想上学了，我上够了，我也丢不起那人！”振飞大声地嚷嚷着。

　　日期：2015-10-16 15:22:22
　　“你……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徐婶被气得满脸通红，愤怒地看着振飞，嘴唇不停地哆嗦。她的心狂跳不止，胸膛猛烈地起伏着。
　　“我本来也没想有什么出息，是你们天天让我有出息，现在我累了，我也烦了！”振飞猛砸了一下门框，几乎是在怒吼着。他必须做出这样的不争气的姿态和架势，因为她必须要让母亲断了让他复读的念头。他也很清楚，母亲会很生气很生气，在母亲生气和兄弟们前途的选择面前，他被逼进了死胡口。
　　“你真让我失望！你怎么是这样！”徐婶咬着牙关，每个字都是从她的牙缝中被强行挤出来的，而且字字都带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我本来就是这样！”振飞死死地盯着地面，颤抖着说，托着梦碎的声音。他将自己抛入了万丈深渊，已经粉身碎骨。“妈，你就不要再为我操心了！我去看看牛去！”振飞说着转过身去，毅然绝然地向外面走去，背影彰显着桀骜不驯和大逆不孝。然而，他满脸布满了悲戚，内心不停地沁血，无助得像是一只被遗落在荒凉雪原的羊羔，无穷无尽的雪影淹没了它已没有希望的哀鸣。
　　到了晚上，振邦放学回家，一进家门就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头。哥哥垂头丧气，母亲一脸铁青，看不到一丝笑容。两个人都在低头忙着各自的事情，彼此一句话也不说。他悄悄地问振飞发生了什么事情，振飞小声地用同样的谎言欺骗了他。振邦惊诧地看着哥哥，想要说些安慰的话，但是一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