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镇子里多半是汉人,家里都有供奉家神的习惯,盖房的时候,请风水先生选好位置,等砌砖的时候就专门留出来空位,在墙里面空出来一个两掌长一掌宽的空位,作为供奉家神的神龛。家神只是一个概念上的神,具体的形象没有过统一规定,所以大部分人供的都是一个写着家神神讳的木牌,两边再写一点保佑全家安康的话,木牌前再摆上香炉奉香,逢年过节还要摆一点贡品什么的。
唐克借来的这只香炉碗已经用了百年,到如今是传了足足五代人,暂且都不说这户人家供奉的家神如何,光是这么只碗,就有一定道行了。
三根香被点燃了之后,唐克就盯着香灰出神。
不管是唐克还是家里的老爷子,通过香灰看吉凶,这是最起码的本领,看到香灰烧出了两长一短,唐克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努着嘴指指门外,“你再出去一趟。”
这次我是说什么都不敢出去了,谁知道走廊上有什么东西。可唐克哪是能轻易饶人的主儿,听我说完,唐克冷笑,“那东西已经认了你的血,你现在不出去把事情解决了,就等它晚上进被窝里找你吧!”
见我不相信,唐克斜眼瞥着扣在地上的碗,“不信你去看看,碗里的血是不是没了?”
我将信将疑地来到门口,翻开了空碗,一时间惊奇得长大了嘴巴,只见那碗里一干二净,连血滴在上面的痕迹都没有,只能隐约看到很浅的血迹被抹了一道的样子……不对,准确来说,那道血迹看起来更像是被舔干净的。
事已至此,我觉得唐克打一开始就是故意把我骗出来给他当枪使的,心里把他祖宗八辈儿骂了个遍。
看着唐克脸上得意的坏笑,我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硬着头皮来到了走廊上。
唐克站在门口,一只手抓着门,“这次碗口冲上。”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碗放好,他眯着眼睛笑道:“See you later。”
说完就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按理来说这次我算是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反倒更加恐慌,心里默念着阿弥陀佛基督耶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反应,总觉得身边毛毛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附近,走廊里的温度也仿佛下降了至少三四度,冷得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几乎是数着秒数等着,但这次的时间要比上次长一点,等敲门声响起第一响的时候,我觉得心跳都差点儿快暂停了,冲刺一般到了门口,就在我的手已经碰到门的时候,房门还响了一声,也就是说,在那一刻我和“那个东西”可能就站在一起,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有余悸!
我推门的时候,唐克已经等在门口,把我放进来之后,唐克出门把碗端了起来,我看他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疑惑地往碗里面看了一眼,不由得咋舌,刚刚还空无一物的碗里,现在已经盛满了一碗暗红色的血水,特么这脏东西是学过魔术的吗?!
男人也被唐克这本事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唐克这把戏是怎么变的,男人是没体会到我在外面那心惊肉跳,瞪大了眼睛还等着唐克再来一段儿呢,就看唐克把那碗血水随手放在一边儿,拿起了桌上的西红柿,用针在西红柿上扎了几个眼儿,把果汁儿挤在了稻草人身上,果汁一下就被吸得一干二净。
唐克紧接着把稻草人放在了两根蜡烛上,分别用两根蜡烛烤了烤稻草人的左脚和右脚,草上冒出了黑烟,还不等我看明白唐克到底在干嘛,坐在一旁的男人突然喊了一声,抱着脚底怪叫起来,在地上死命乱跺。
空荡荡的房间里,就听到男人杀猪似的嚎叫,走廊里都是回音。
男人直喊脚疼,唐克却毫无反应,胳膊抱在胸前,冷眼看着男人,直到那稻草人脚下的黑烟灭了,男人才哀嚎着坐在地上。
“疼就对了。”唐克端起那碗血水淋在男人脚上,又用一根红色的布条蒙住了洋娃娃的眼睛,这红布是冥经幡,不知道唐克是从哪儿找来的,只有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去世时,喜丧上才能用红布做冥经幡,葬礼结束之后,总会有不少人去扯一块冥经幡下来,有的是放在钱包里,有的是缠在裤腰带或者绑在方向盘上 ,据说能保平安。用在这里,是因为这冥经幡算是葬礼上比较平和的东西,能够界断阴阳,蒙住了“人偶”的眼睛,也是为了让它再也看不到凡间事。
做完之后,唐克拆开了稻草人,拿出了包在里面的鸡蛋,当场就把鸡蛋给煮熟了,剥了壳之后,我们发现蛋白已经变成了红色,就好像番茄汁沁入鸡蛋里了一样,唐克把鸡蛋递给男人,眼看着男人在我们的注视之下把鸡蛋给吃了,唐克才拍了拍手,“行了,这事儿算了了,再把这稻草人送到寺庙里就齐活儿了。”
男人虽然叫痛,却也不敢怠慢,亲自开车送我和唐克到了他定好的宾馆才离开。
来到房间门口,临进门的时候,唐克狠狠在我身上拍打了几下,我们俩靠在门口抽了根烟之后才进门。
洗澡时,我本想看看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谁知道等把身上那一层血污洗掉之后,却发现伤口基本都长好了,以前手上刮破点皮都要个三五天才能长好,看样子人还是不能太娇气,活得糙一点反倒结实。
从卫生间出来时,唐克正躺在床上抽烟,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着,”我坐在他对面的床上,掀开被子往身上一裹,好像好久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似的,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感慨呢?”
唐克撇撇嘴,没搭茬,我本来已经有些困意,想到刚刚的事情,一时间来了兴致,“这事儿真的解决了?”
“算是吧。”
唐克大概给我解释了一下整个过程,之前让我端着碗在门外等的过程,算是个通灵的仪式,那东西第一次敲门,就等于它应允了和我们的沟通,所以舔掉了我那滴血,这个仪式就类似达成了一个契约,而第二次再出去端回来的那碗血水,是那东西的泣泪,通俗来说,差不多就等于那东西的怨气。
洋娃娃用来代替那东西的肉身,让游魂误以为自己已经夺回了肉身,之后再让男人把洋娃娃送到寺庙去,也算是给了那东西一个归宿。
至于稻草人,代表的则是那个男人,所以稻草人的疼痛会转嫁到男人身上。用火来烧稻草人的脚底,让它误以为男人受了火刑,针扎西红柿,则是代表针刑,这是为了消除“人偶”的怨气,说白了就是在给它解气。
我听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合着你这是糊弄鬼呢!?”
唐克无奈地摇头一笑道:“人和人之间都是互相糊弄,更何况鬼呢?再说那男人压根儿就没打算说真话,干的也是伤天害理的事儿,活该遭报应。”
被烤了脚底板还只是个开始,唐克给男人吃的那个鸡蛋,是用方术的方式,在男人和“人偶”之间建立一种联系,“人偶”遭受的痛苦和心中的怨恨也会传递到男人的身上,虽然身上的症状会减轻,但是倒霉一阵子是必然的,轻则做生意赔钱,重则血光之灾。
我眯着眼睛想了想,“不对啊,你弄个那么丑的娃娃给人家当肉身,不还是糊弄鬼呢?”
唐克说,“人偶”的三魂七魄寻找自己的肉身,并不是靠视觉上的寻找,而是五行之间的连通,所以在它而言,洋娃娃和真正的躯体也没什么区别。但是要想找到它真正的**,凭我们的本事,基本是不可能的,有这么个载体,至少不算游魂野鬼,也是我们唯一能为它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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