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笑不过半尺纱》
第60节

作者: 秋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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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到得县衙,县里给孙千总的兵马安排了食宿,张问却忙着叫县丞召集弓手马队,协助剿匪。不管镍司衙门要干什么,张问准备先在这里掌握主动权,等在省里的左光斗来信指示,到时候办事也容易些不是。
  孙千总是镍司衙门派下来的人,万一以后处理盐匪时,东林和镍司衙门的意思有分歧,张问要靠孙千总恐怕靠不住,所以先要将这县丞镇住,好有帮手。
  张问想罢便对马县丞说道:“富阳县的知县因为渎职,已经被查办了……”
  马县丞听罢腰弯得更弓了。

  “鹿山的盐匪,影响极坏,不仅省里震怒,马县丞,你知道抓知县的是什么人吗?”
  马县丞擦了一把额头,躬身道:“锦……锦衣卫……”
  张问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锦衣卫是谁的人?现在富阳县没有知县,出了什么事儿,就得县丞顶着,你可得实心用事,把盐匪捉了,好好的送到省里,鹿山那档子事,大伙都可以交差了不是。”
  “是、是,下官一切但听张大人吩咐,一定实、实心办差。县衙现在能调出一百皂隶捕快,请张大人示下,是否要签押牌票,从各地征调青壮协助?”

  张问坐在椅子上寻思着白天发生的事,因盐场在山下,无险可守,匪众都集中前面,不愿舍弃盐场,实际上很好打,只需有一员猛将,加上一小队官兵就可以冲破匪众。缺的不是人,是带头的猛将。
  想罢便问道:“百余弓手马队,已经够了,县里可有勇士?”
  马县丞歪头想了良久,摇摇头道:“大人是知道的,眼下浙江盐价已涨到了三两一斤,私盐也能卖到二两,盐匪玩命抵抗官兵,上回前任堂尊亲提快手进剿,也不筹效,对付这般亡命之徒,实在难办。”
  “难道一股盐匪,还要去苏州请总督府的兵马来剿?”张问没好气地说道。
  “不敢、不敢……”马县丞额上冒出两根黑线,皱眉苦思许久,忽然抬起头来,面有喜色道,“下官怎地把他们给忘了!”
  “谁?”
  “四川总兵官刘铤,还有石砫宣抚使秦良玉!今儿刚到,都住在会馆里,大人何不请他们帮忙?”
  张问愕然道:“总兵?怎会在富阳县?”
  马县丞道:“大人放心,绝不会假,下官接待时已看了边防印信。刘铤率四万川军,秦良玉率五千白杆军,都是应朝廷明召,北调辽东的。听说大军正在长江上,因浙江调配给他们的粮草军饷迟迟未到,人饿马饥,刘铤等人催促不来,便要亲自去杭州布政司责问,路经富阳,天快黑了,就在这里休息一晚。”
  当张问走到川军刘铤住的公馆门口时,只听得一个带着磁性,忧伤而高亢的男声在用四川话唱歌,“高高山上一树槐,手把栏干望郎来。娘问女儿呀,你望啥子?我望槐花,几时开……”
  那歌声不仅在表达一个羞涩的姑娘的相思之情了,还带着浓浓的思乡之情,惆怅而忧伤。张问从那歌声里,仿佛看见那连绵的山脉,勤劳的百姓,沾满汗水的被压弯了腰的乡亲。
  张问在歌声中,走到门口,守在门口的军士急忙按住刀柄,用川话喝道:“站到起!干啥子勒?”张问拿出印信道:“我是浙江盐课司提举张问,欲见刘将军。”
  那军士接了印信,看了一眼张问,对旁边的一个少年军士道:“二娃,盯到起,我拿给刘大哥看。”少年军士表情紧张,真就目不转睛盯着张问,点头道:“要得。”
  不一会,那拿印信的军士走了回来,双手将印信交回张问的手上,执礼道:“张大人,刘大哥里边请。”转头见那小鬼还盯着张问,没好气地骂道,“龟儿子,还盯个球,站好喏!”
  张问在军士的带引下,走进院子,院子升着一堆篝火,围坐着两个人在那烤鸡腿,油从鸡肉里烤到皮上,燃得噼啪直响。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肯定就是秦良玉了,大明的女将也不是很多。男的能和秦良玉围在一起烤肉,应该就是刘铤。
  刘铤背对着门口,穿着一件无袖的布衫,光着膀子露出一股股肌肉,在火光下闪闪发光。对面的秦良玉四十来岁,梳着发髻,一副男人装扮让她看起来很瘦小,见着张问,便站了起来。
  刘铤见秦良玉站起身,便回过头来,张问顿时被吓了一跳,那张脸真他妈的丑!刚才那满带磁性的男中音是他唱的?刘铤见罢张问,楞了楞,笑道:“格老子的,你就是张问吧?长得跟唱花旦的一样俊俏。”说罢还揶揄地回头对秦良玉说道:“小白脸不错哈……”
  秦良玉眉头一皱,“刘将军,积点口德。”
  张问听罢心道妈的第一次见面就出言不逊,想起那会在京师时认识的一个考会试的四川举人,学了两句四川话,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便学着四川话道:“刘将军一张脸生得好,是钉鞋踏烂泥,翻转石榴皮,格老子好一张大麻皮。”
  张问一句话出口,连秦良玉也被逗乐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刘铤恬颜道:“我……日,男勒长得弄好看干啥子……”
  秦良玉拱手道:“张大人,请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口上不积德,没啥子坏心眼。”
  张问回了一礼,走到火边,一撩长袍,很潇洒地盘腿坐了下去。刘铤见罢张问的动作,“嗬嗬我日”一声,将手里的酒缸丢了过来,张问急忙接住。
  刘铤道:“格老子的,进士啥子了不起,晓不晓得老子是总兵,照面就说那个啥子烂泥…石榴皮,把坛子里的酒喝了,老子就不和你计较。”
  “格老子的。”张问又学了一句四川话,又转成官话道,“我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喝酒。”说罢仰头咕噜咕噜就猛灌。
  秦良玉忍不住道:“张大人,你还是小伙子,别为赌气伤身子。”
  张问灌完,将空罐子丢到一边,罐子咕噜噜直滚,发出空响,是喝完了的,张问大喝一声“痛快”,又回到喊道:“抬大缸子来,这种小罐顶个鸟蛋。”
  刘铤笑道:“哟嗬,你小子还雄起了?”

  “格老子的!”张问先来了一句,觉得这句还真带劲,“武将喝了酒打醉拳,文官喝不得?李白斗酒诗百篇!”
  过了一会,两个军士还真一人抱了一个一二十斤重的大罐子过来。张问提过一罐,刘铤以为他又要一口干掉,嘴做成哦型,有些目瞪口呆。不料张问一巴掌拍掉上面的泥,却并不喝,说道:“我喝了这一缸,刘总兵帮我干了那帮盐匪,如何?”
  刘铤楞了楞,随即笑道:“敢情你是为这个来的,格老子的,老子一个总兵,手下几万兄弟还在长江里漂着钓鱼充饥,老子有个锤子的空闲干这个!衙门里那些兵是干白饭的?”
  “干不下来。”张问想起刘铤唱的那四川民歌,这厮肯定是思乡了,想罢又加一句,“这些盐匪残害百姓无恶不作,我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客家村子,就是四川那边迁到浙江的客家人,被荼毒了个精光,一打听,说是那盐匪头子独眼王,最是看不惯四川人。”
  秦良玉听罢笑道:“张大人编故事有一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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