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又擂响堂鼓四通,大堂中的人散伙。
张问退到签押房,坐在暖阁里喝茶,黄仁直也坐在旁边喝茶装作看帐目,他是不是真在看公文张问达就不知道了。
衙门里整天都在有板有眼地瞧着钟鼓梆点,张问装模作样冥思苦想的间隙,就问黄仁直那些梆点三声五声的是什么意思,黄仁直不紧不慢地一一解释。
比如有的是巡逻的人发出的信号,监房内一人提锣,监狱内院一人提铃,监狱外墙一人用梆,每走十步击打一次,发一次信号,次序是先锣、后铃、再梆,周而复始,不许断续,亦不许铃梆乱响。有的是表示一句话,比如点七下是说“为君难为臣不易”七个字,五个点“臣事君以忠”,如此等等板眼。
张问又问道:“这县衙为何这么破烂?”
黄仁直道:“公费修缮,上边的人会觉得是糜费税银;私费修缮,这县衙是公家的,多么肉疼的事。”
“哦……”张问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然后黄仁直继续看公文,张问达继续喝茶想事儿。过得许久,张问无聊得紧,便一拍大腿,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便对门外喊道:“来人,叫刑房书吏进来。”
就是那把大字写成犬字的书吏,很快走进了签押房。书吏进来之后,张问说道:“把门关上。”
书吏只得转身将签押房的门关上。
黄仁直也不知道张问要搞什么,仍然坐着看官报公文。
“来,这里坐。”张问指着暖阁里的一把椅子。
书吏疑惑地说道:“堂尊叫属下何事?”
张问看了一眼关闭的房门,说道:“这会儿叫你进来,你又把门关上了。”
书吏愕然道:“不是堂尊叫属下关上的吗?”
“是啊,是本官叫你关的。”张问道,“你知道咱们要说什么吗?”
书吏摇摇头。
张问道:“你不知道,外面的人……比如管主薄这些人,怕也不知道吧?”
书吏愕然,发了一阵呆,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门,是堂尊让关的,这会儿他也不敢去开了,又回过头来说道:“堂尊……您这是……”
“本官要将你革职,你怕了,就叛了管主薄,投靠本官,是不是这样?”
书吏摸了一把额头,皱眉一脸哭相道:“属下……不懂堂尊什么意思。”
这时旁边的黄仁直突然笑出声来,摸着山羊胡道:“妙!妙!”
张问对刑房书吏笑道:“本官现在要你叛了管主薄,投靠本官,揭发他贪赃枉法的罪行。”
书吏愕然,想了想说道:“是属下自己不慎将大字写成了犬字,和管主薄无干啊。”
“我说你咋还没明白。好吧,你仗义,不说是管主薄指使你干的,可本官一句话就能开除你,他能护得住你?”
书吏一急说道:“堂尊也给人条活路不是。属下这职位给了一千两银子……要是被罢了,银子不是打水漂了么?”
“一千两?”张问吃惊道,“你给谁了?”
“前任刑房书吏啊。”
这时旁边的黄仁直说道:“书吏油水很多,按规矩新任的书吏要给前任银子买缺,老夫没想到这上虞县的书吏买缺,竟也高达一千两。”
张问转头看着书吏说道:“本官要是罢了你,刑房书吏的买缺银子怕是没你的份了,那买缺银子给谁?”
书吏忙道:“堂尊可要给属下一条活路啊,属下全家老小都靠着属下拿银子回去买米买柴……堂尊……”
“你要是被罢了,下任的买缺银子给谁?”张问又问了一遍。
黄仁直不紧不慢地说道:“这种情况一般是知县和主薄平分,不过这会儿张大人和管主薄说不到一块,这最后谁做刑房书吏,拍板的是大人,大人可以一个人拿了。”
书吏意识到罢了自己的职,知县获利很大,急忙讨饶,说道:“堂尊,您要真这么杀鸡取卵,大伙儿可都不服,堂尊……”
张问笑了笑,说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书吏忐忑不安地跪拜告辞后,张问又问黄仁直:“黄先生觉得这招管用么?”
黄仁直淡然道:“大人怎么当官,老夫不便干涉,大人只管把银子还清就行了。”
张问品味着黄仁直这句话,自然深悟玄机。书吏不会束手就范,正如自己故意跳进两难境地,为了表演得真切没有束手就范一样,还和这些跳梁小丑斗得正欢。
这会儿钟声响起来,黄仁直拱手道:“钟响划酉,老夫告辞。”
不一会,各官员和各房书吏到签押房交待文书工作,张问便说散堂。
张问坐了一会,便叫人唤来来福。来福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说道:“东家、东家,有什么事吩咐小的?”
张问从案上拿了一张白纸,放进一个信封,封好,说道:“刑房书吏住哪里,你找认识的人问明白,把这封信送过去。”
来福接过信,说道:“小的这就去办。”
“事办砸了,今天大堂上打板子你也看见了吧?”
来福急忙将信封放进衣服里边,说道:“小的明白。”
张问心道:一会管主薄去问书吏,知县的人送什么来了,书吏拿张白纸出来,他管主薄能信?他们又会玩什么板眼出来,张问倒是有些好奇。
张问走出签押房,高升等几个跟班就跟了上来敲榜打点。一行人走到内宅门口,张问回头道:“你们几个去换身便装,弄顶平常轿子到门口等我,本官要微服私访,看看百姓民生。”
“是,堂尊。”
张问也进去换了身平常衣服,取了银子,走出内宅,便上了轿子,走出县衙后,转了一条街,便叫轿夫先把轿子抬回去,他问高升道:“你知道刑房书吏住哪里吧?”
“小的知道。”
“带本官过去。”
一行五个人转过几条巷子,在一处院子门口停下,高升说道:“堂尊,冯贵(刑房书吏)就住在这里面。”
“叫门。”
高升便走上去抓住门环啪啪敲了几声,门房将角门打开,问道:“几位是……”
高升回头看着张问,张问摸出一张牌票,说道:“叫他看明白了,叫冯贵出来。”
门房拿到牌子一看,是县衙知县写的朱砂牌票,盖着县印。忙说道:“几位公差,快里边请。”
张问道:“不用了,咱们就在这里等,叫冯贵换身平常衣服出来。”
不一会那书吏冯贵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跪倒道:“属下不知堂尊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堂尊快里边请。”
“起来吧,不在县衙,咱们不用这么多礼。”张问笑道,“本官今儿傍晚想看看上虞城的民情,你就陪本官走走,吃顿便饭如何?”
“这……”
张问向里边看了一眼,“怎么?管主薄也在?叫他一起来吧,那个、交流交流感情,方能携手共进啊。”
“不、不是,这会都散堂了,管主薄怎么会在小的家呢?”冯贵急忙说道。
“那走吧。就咱们几个,一会别叫堂尊,不然还叫什么微服私访,啊?”
冯贵一脸的不爽,看他那样子,恐怕管主薄真去了他家责问,冯贵就是长了一百张嘴,得要管主薄信他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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