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姑回头道:“大人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您就别装了。”
说罢麻利地从窗子上翻了出去。
从打斗开始到地上躺下两具尸体,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事。听到异常响动,首先跑过来看的,是住在隔壁船舱的黄仁直和吴氏。
黄仁直还好,一看地上两具陌生人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不见了笛姑,而张问好好的坐在椅子上目瞪口呆,黄仁直就知道刺杀事件已经演完。
刺杀事件一完,就没张问什么事了,接下来上场的,该是朝廷那两党相互撕咬。
同时过来的,还有吴氏,吴氏见着地上的尸体,吓得可不轻,尖叫了一声,就大喊:“大郎,大郎……”
张问道:“后娘我在这里,没事。”
吴氏就像一个孩子捡回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一般眼泪直蹦,奔过来在张问身上到处**。
接着一群军士才冲将上来,端着火统大喊大叫。
张问忙摊开手,慌慌张张地说道:“别……别,自己人!”
这时候走进来一个穿绸衣长袍的老头,军士们都让开道路。大概是楼船管代一类的人物。张问当即放下手,愤怒道:“你们居然在船上私藏刺客,刺杀朝廷命官,想造反吗?”
老头瞪眼道:“这船上的船员何止百人,刺客混进船中,我们事先并不知道,怎么会私藏刺客?有司一定彻查此事,张大人少安毋躁。”
张问愤愤道:“太无法无天了,连朝廷命官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张大人请移步,我们只要将此地围住,等船靠岸让有司勘察便行。”
船在一个码头靠岸,有官员带人上船勘察记录现场,从尸体身上搜出武器,判定是刺客。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身上的遗物留下来做证物,尸体弄下船停几天,如果没人认领就埋了了事。死无对证,谁是幕后就有得争了。
勘察案发现场的官员问张问:“张大人遇刺之时,当时有几人在场?”
张问想了想回答道:“本官正在舱中喝茶,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事情发生时,是四个人。”
旁边坐着一个书吏,正在奋笔疾书。
官员又问:“哪四个人?”
张问道:“本官当时正坐在椅子上;一个女刺客,就是死了那个女的;门口那装成扫地的刺客;还有一个蒙面人。”
官员道:“请张大人细述遇刺过程。”
“当时我正想着茶杯里的茶,为什么那么香,好像是龙井,龙井怎么泡也是有讲究的,我正在心里想这泡茶的过程……”
“请张大人说主要的事。”
张问愕然道:“你不是叫我细述吗?”
书吏问道:“大人,刚才的话要记录么?”
官员回头道:“如实记录在案……张大人,大概说一下。”
张问道:“他们两个刺客要刺杀老子,反被蒙面人杀了,就这样。”
官员想了想,问道:“张大人上船登记时,随从是六个人,现在只剩五个人,还有一个人哪里去了?”
张问心道:这官儿还查得挺仔细,你也没弄明白,谁杀老子现在还查得清楚么?你要是查清楚了,别人浙党怎么去搞东林?
张问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个就是那搞死刺客的蒙面人,是我请的镖手,我想着这千里赴任,万一遇到打劫的怎么办,不料却遇到了刺客。”
官员问道:“那蒙面人,就是张大人的镖手,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人家武林高手可是怕麻烦,帮了忙就走了。”
官员想了想,说道:“大人既然雇人,总不会雇来历不明的人吧?”
张问道:“她有少林寺的信物,说是少林寺的,名叫剑姑。本官见她表演了武艺,一掌劈死了一头猪,身手了得,就雇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少林寺的,大人可以去少林寺查证一下。”
“少林寺……有女的?”官员疑惑地回头对书吏道,“记下少林寺。”
张问很配合同僚的工作,配合完就从衙门里边出来了。官府主要是调查谁是刺客的幕后……反正不是他张问自己要杀自己。
张问另外上了一艘能报销花费的船,继续赶路。一行人沿着京杭运河到了杭州,几番辗转,从曹娥江取水道向上虞县进发。
他们坐的是一只小船,张问看着沿途的江南风景,心情也好了许多。船舱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如烟如雾,江南烟雨,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张问看了一眼旁边津津有味看风景的黄仁直,说道:“一叶孤帆,扬风江面,此情此景,夫复何求?”
黄仁直听罢呵呵一笑。
张问又说道:“黄先生,你说那些刺客,为什么不晚上来行刺?”
黄仁直道:“晚上睡觉,舱门闩住。刺客破门窗而入,容易惊动大人的随从,又看不甚清楚,反而不易成功。白天两个刺客突然出现,大人防不胜防。女刺客吸引我们的注意,后面装成奴仆的刺客意欲用飞镖刺杀大人,如果不是遇到笛姑,恐怕……”
张问又问道:“笛姑是如何看破门口那奴仆的?”
黄仁直想了想,摇摇头道:“老夫当时不在场,不清楚。”
张问做出一副相思的模样,念念不舍地问道:“笛姑何时再来?”
黄仁直看了一眼张问:“缘聚缘灭,原本就不是人所能料。”
“哦。”
小船到了上虞,从水门入城,张问见着城中一派江南水乡的景象,又有拱桥画栋,人声鼎沸,热闹异常,河面上各色各样的小船往来不息,运货运人,又有风流才子佳人在花船上饮酒作诗。张问当下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船靠在一个码头上,张问换好官袍,刚下船来,就看见码头上站满了衙役,几个官儿正等在那里呢。一定是上虞境内的驿站通知了县衙,这些八九品的佐官才知道张问什么时候到。
张问端正了一下头上的乌纱帽,下船走过去,周围是衙役、马匹、轿子、伞扇牌子等仪仗,这当官当真要有派头才有威仪。
迎接队伍中,最前面的是三个穿绿色官袍的人,肚皮上画着黄鹂或鹌鹑或练鹊,都是些烂鸟,张问肚皮上是鸂鸂,又高明了一些。
最前面挺着个酒肚,又圆又大,补子是黄鹂,酒肚率先弯腰拱手道:“下官上虞县丞,梁马,恭迎堂尊。”
后边的是一个大胖子,补子鹌鹑,也紧接着弯腰道:“下官上虞县主薄,管之安,恭迎堂尊。”
三人最后边的,是个高瘦的人,面露青光,脸长如马,第一眼看见定会让人惊叹:大白天的怎么来个白无常。那白无常也拱手道:“下官上虞县典史,龚文,拜见堂尊。”
张问笑道:“好、好,以后咱们还应携手共进才是。”
“是,是,堂尊说得是。”几个人躬身附和。
“走吧,回县衙。”
张问在下属的带引下,上了一顶四人抬的素云头青带青幔官轿,吴氏也上了后面的轿子,黄仁直等人骑马或走路,各官员也骑马。
整个排场,以官轿为中心,周围有一把大青扇,一顶蓝伞盖,四面青旗,两根桐棍,两根皮塑。前边有几块大木牌,依次是一块“上虞知县”,两块“肃静”,两块“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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