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不俺们姑娘吗，也不知道搁哪听的，说吃鸡美容，昨晚上给我打电话，让我给炖小鸡儿吃，人家说话就是圣旨一样儿啊！咱们就赶紧给买吧！我刚才看他们搁那摆了一溜，好几个价儿，有五块钱一斤的，有七块的，还有十一的。我买这个就是十一的，纯笨鸡，孩子说回话，买就买最好的。”说着换了个讲悄悄话的表情，“贵贱的人家能吃几口儿，还不都咱们吃啊！”又长舒了口气，感触颇深的样子，“哎呀，俺们老两口儿可跟这几个姑娘借老光儿了，这要是生三个儿子，不一定造成什么样儿了！”

　　罗秀艳有三个女儿（因为只能生女儿数不清受了丈夫多少气），凭着不错的长相，交替、结伴出国多次，据说每人手里都攥着百十万。给父母买了房子，还给老娘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日期：2012-04-12 22:07:40
　　（12）
　　穆嫂针对罗秀艳的感怀不是淡漠或是敷衍带过，而是马上大张旗鼓地表示认同，“可不是么，俺们姑娘……”她把前些天对杨嫂说过的话又加了好些重料说了出来。这对同学很有共同语言地热聊了半天，最后是罗秀艳提东西的手酸了，两人才分开。穆嫂这天聊得是分庭抗礼，不卑不亢，不过也消耗了太多的好心情，导致她在回家的路上非常地不开心。都是女儿，看看人家的，再想想自己的，罗秀艳的性格穆嫂知道，大咧咧的，也没在女儿身上用过多少心，就那么稀里糊涂养的。而自己可是含辛茹苦，一辈子都搭进去了，说儿女是吮着她的精血长大的都不为过。老天爷真是不公平！穆嫂埋怨完老天爷又怨关婷，怨她不孝顺。没钱也就算了，如今傍个有钱人，钱还能少弄了？居然对辛辛苦苦给她养大的老娘这么抠门儿，这不是白眼儿狼是什么？

　　穆嫂回家时关婷已经起床了，正搁屋里扬声大气地打电话，“你啥时候来不能说准哪？我就光这么傻呵呵等着你！……谁告诉你我没事儿，我还要做美容呢……烦人吧你就！下午两点以前啊，过点儿我就丢了……”关婷开始还是嗔怒的，说到末了又撒起了娇。听着都聊完了，可过了片刻又说起来：“我今天有事儿，头午不去了。不一定到什么前儿呢，完事儿给你打电话……呵呵……滚！”

　　像这左一出卿卿我我，右一出打情骂俏的穆嫂常听，也不觉有什么，但今天却很是听不惯，轻声嘟囔着：“天天跟这个贱那个贱的，有什么用啊！”
　　把电视大声开着，沉着脸佯看了起来。
　　穆嫂虽不知道后一个电话是谁，但她知道前一个肯定是刘名禄。女儿和他的关系她也了然。当刘名禄那次送女儿回家在楼道被穆嫂撞上时就基本清楚了，他有点拘谨，看她非常客气才放松的，不过还是婉拒穆嫂请他到家里坐坐的邀请。他们都是同龄人，大概是找不准对她的称呼，避免尴尬。穆嫂还记得送走了刘名禄后母女俩的对话。
　　日期：2012-04-12 22:08:07
　　“这人干啥的？”

　　“红升的村长。”
　　“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通过朋友。”
　　“认识多长时间了？”
　　“没几天儿。”

　　“没几天儿就这么近便？天天请你吃饭的是不是就是他？”
　　“哎呀，你问这么多干啥，就像你明白似的。”
　　“他怎么的——有钱哪？”
　　“那敢是了！他不光是村长，村儿里的砂石厂他常年包着，看他开那车没？六十多万！你说他有钱没？”
　　穆嫂没再问下去，笑眯眯站在女儿身后，她放心了。女儿算什么穆嫂很了解，这样对吗？当然不对。可有人嘲笑吗？没什么人。远比穷领到的嘲笑少多了。穷有错吗？不好说，论其本身是没错的。那穷为什么要供人嘲笑？像罗秀艳那类靠着出国做妓女的女儿都能在人前炫耀，她这个二奶妈妈怕什么？二奶总要比妓女强些吧？只要有钱了，只要让人看见你有钱，那就可以炫耀，可以张扬，旁人明着不羡慕，暗地里也要眼红，至多挖苦两句宣泄一下找个平衡，至于嘲笑，是想不起来的。在这个社会，当道德不再是铜墙，而成了纸窗的时候，人就多了很多享受的机会，极其简单，随便伸根手指头捅一下就能露出一堆东西。但如果你捅破了，捅烂了，捅得大张旗鼓，却没拣着预期应得的，那就是失败了，就像当官不贪污一样失败，不光是辜负了家人，浪费了生命，也浪费了资源，那是真应该挖苦，应该排挤，值得摆开了好好唾弃一通。那得多傻呀!多无能啊！

　　日期：2012-04-13　22:08:28
　　（13）
　　关婷的电话好多，结束一通又来一通。这回应该是跟个不太熟的朋友，因为说话的口气很大，是按着“视钱财如粪土”的稿子。
　　“行啊，请客儿就请呗，多大点儿事儿啊，咱是差事儿的人吗！......”
　　听见这话穆嫂几乎怒火中烧，心说：“哼，跟那些不相干的狐朋狗友都‘不差事儿’，把你亲妈撇家里吃糠咽菜，完蛋孩子！”
　　关婷终于聊完了，兴头地从卧室里出来，轻快地问：“妈，今天早晨吃什么？”
　　“吃什么？我那一脚踢不倒地两个钱儿能给你吃什么？我倒想给你炖笨鸡了，没钱哪！”
　　女儿真是妈的贴心小棉袄，最知道妈的心，在穆嫂有气没茬撒的时候主动给出引子。穆嫂的话全都披着荆棘，扎得关婷莫名其妙，笑说：“我也没说啥呀，不就随便儿问一下吗，还至于你酸脸子？外头跟谁惹气了，回来找茬收拾我？”
　　“我还敢收拾你？你多有功啊！人家姑娘都是给妈买东西，伺候妈，我可倒好，还得反过来伺候姑娘；人家都是养妈，我这是养姑娘，遥着（实际上做了）伺候了，还换不出来好儿，还跟我这恨恨叨叨（批评数落），挑肥拣瘦儿的，你妈没能耐，就这个损德行，你能呆就呆，不爱呆瞅谁家妈好找谁去！”穆嫂的口气像三月里的河水，不光是冷，简直是寒彻骨髓。

　　关婷听了母亲的话如同遭受了不白之冤，也火了，拉下脸，说：“谁用你养活了？这多少年了，我花过你一分钱了吗？娘俩住一块哪有谁伺候谁，再说了，我又让你给我干啥了？俺们这些朋友里有的到现在了衣服还得她妈给洗呢，我用你洗过衣服吗？哪回我洗衣服不把你的一堆儿捎带着洗了？不知道搁哪着了把邪火儿，回家来烧我！”

　　日期：2012-04-13　22:08:50
　　“哎呀，这可看是给我洗过两件儿衣服了，还拿出来反嚼（找后账），抱屈了哈？那你长这么大我给洗过多少衣服？你还拿这个往出比量，真亏你说得出口！我怎么把你养大的都忘啦？我受得那些累你没瞅着啊？好不容易把你盼大了，还指着得济呢！瞅人家那姑娘，又给妈买楼，买那么粗的项链儿，大戒指，你给你妈买什么了？菜都不往家买，洗两件儿破衣服还跟我反嚼，全都是姑娘……真叫我寒心！”穆嫂说着说着眼里珠帘子似的垂下了眼泪来，一行叫委屈，一行叫不平。

　　关婷听母亲这么说，看母亲这个样子，也自知没理，但仍然表示出了愤怒——要么多没面子。
　　“怎么的，你养姑娘就为钱哪？少女尖利的声音冲撞着顶棚。
　　“不为了钱我为什么？你说，我养你为了什么？”穆嫂的反问紧随其后跟了来。
　　关婷叫母亲问住了，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比钱重要。无言以对，只能赌气离开，也没吃早饭，粗略收拾收拾便负气离了家。
　　离开家的关婷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上午不能跟王旭见面，跟刘名禄的事他虽然知道，他和她也不是正经情侣，但生生地离了他去应酬另一个男人，不痛快是必然的，连她自己都不好接受。关婷开着车大东大西地转，每隔一会给刘名禄打个电话，好像很想他似的。也许是被她的催促感动了，刘名禄上午十一点不到就到了镇里。两人在指定的宾馆门口会合，他一见她就说今天有空可以多玩会。一笑露出他马牙一般的焦黄牙齿，把口香糖嚼得“呱唧”“呱唧”地响（这是关婷要求的，他的口气在交欢时简直是噩梦），也不知道往嘴里塞了多少条，弄出这么大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