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的话都太老实。老实未免直白，直白在些掩耳盗铃的关系里难免要煞风景。不过相同的话在老实人嘴里和奸猾的人嘴里说出来对他人产生的影响却迥然不同，后者往往让听者懊恼，忍不住反唇相讥，而前者能让听者汗颜，因觉得羞愧而妥协。

　　两人沉默了，仍保持原有姿势走着，可形状已然僵化了。
　　小邵不习惯这沉默，这让他感觉燥热，热得浑身痒痒。而就在这时，白晶说话了，下决定的语气：“明天的吧，今天太晚了。”
　　小邵的身上不痒了，心上痒了……
　　小邵从白晶给出约定到翌日下午见着她，心跳就没下过每分钟百次。不论什么事，第一次总是能给人一种莫名的紧张兴奋，尤其是那种酝酿了许久，期待了许久的第一次。只稍稍想一下到时的情景，心就扑腾得人不舒服。
　　日期：2012-03-19　11:34:37

　　（20）
　　转天天气不好，头顶阴得很沉重，拐得心里也闷闷的，不自觉就反省出了藏起来的阴暗，又估摸着别人的阴暗，总想着坏，心情自然也不会好。
　　见了面，白晶一直笑呵呵的，一直延续到她躺在床上。小邵四顾，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不过有没有陈设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个能遮挡欲望的发泄形式的小房间，甚至连床都不是必需品。
　　小邵顺利地做着他想做的。然而却感觉索然无味，掖在脑子里的那个谎腥了他那锅情欲的汤。他忍了又忍，结果是认识到如果不把那个谎戳破的话，无论把身底下的人换成谁，也不能让他觉得有意思。
　　一切都就绪了，白晶已经哼哼吟吟地闭上眼睛等着了。
　　“白晶。”小邵以一种与现场气氛很不匹配的语气开口。
　　“嗯……”白晶倒很在状态，应得虚无缥缈，漫不经心。
　　“我现在兜儿里就一百五十来块钱儿，那衣服等我发工资再买行不？”这么丢人的话小邵只能嗫嚅着说，还要外加通红的脸。

　　“啥玩意儿？你忽悠我？”白晶睁开眼睛，圆睁着，把方才搁下的精神头儿统共全捡起来了。
　　“没有……俺们还有不到一礼拜就开工资了，我一会儿回去预支都行……”小邵看见白晶的反应马上后悔了，连忙替上一句话自圆其说。
　　如果小邵是事后说这话，并把兜里的钱全都掏出来摆白晶眼面前儿低三下四地赔不是的话，那白晶充其量也就半怒半喜地在他身上打几下子，可在事前说就前景难料了，她动怒也是可能的。小邵嘴上乖乖地向白晶解释，心里狠骂着自己。
　　“钱不够你昨天答应得那么痛快？你起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白晶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推着上头的小邵，想尽快度过此时此刻，打破此情此景。
　　“真的，白晶，我能预支出来，我一会儿就能给你，我骗你是犊子！”小邵盼了那么久才盼来了这一刻，哪肯如此轻易地就算了，他按着身下蠢蠢欲动的白晶，急急地恳求。
　　但白晶已成了摘了眼罩的鹞子，在床上扑棱开了，口气也成了叫嚷了，对小邵嚷道：“你拿我当傻逼哪？你起来！”她推着小邵，但没效果，又调高了声音分贝，重复了一遍：“赶紧起来！”
　　这下收到了效果，小邵被吓退了。
　　白晶像遭强bao了一般，坐起来就抢着穿起了衣服，火儿却好像消了，哂笑着挖苦小邵：“你挺能耐呀，我真没寻思你还会这手儿，真是人以群分，看这样儿我以后跟你搁一块还得多长俩心眼儿呢！”又俏皮地一笑，说，“一会儿有钱就好使啦？小样儿，你什么前儿有钱什么钱儿来找我，差一分儿都不行！”

　　小邵不懂这是不是她的和解，但他已经生气了，气得一些话不吐不快：“你怎么这样儿呢？你这样儿跟小姐有什么区别？”
　　“你他妈放屁！你妈才小姐呢！”白晶的脸唰地撂下来好长，骂人的尖声小小锐锐细细的，像锯骨头的钢锯，泼妇范儿刹那间就有模有样了。
　　看着这个白晶，听着这个白晶，小邵的手没经过任何许可就抡了过去。白晶惨叫一声，不及扎上的头发跟着偏下去的头扬了起来，盖住了遭到攻击的脸颊。白晶也不是没想过使着自己的长指甲还击，但她甩开头发时看见了一双能吃人的眼睛，这不只让她放弃了还手的打算，连还嘴也放弃了，逃跑似的穿上鞋，扎上头，挎上小包，手够上门把手了，才咬牙切齿地扔下一句：“小邵你他妈给我等着！”

　　小邵的确在这个小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坐在床上无声的哭了一小会，不是气的，是委屈的，在想象中指着白晶的鼻子厉声问：“咱俩谁骗谁？到底是他妈谁耍谁玩？”
　　日期：2012-03-19　16:29:15
　　（21）
　　幸好小卢魏倩先一步黄了，小邵这一黄没引起什么关注，略说说就过去了。过不去的，只有头盖骨里的那坨玩意。
　　一切仿佛重归于旧。店里还是在该忙的时候忙，该闲的时候闲。小卢也还是最闹的一个，和这个逗逗，那个耍耍，飞着两片薄嘴唇，爆着粗口黄腔。小邵也还是老老实实，不大说话，却在暗自里偷偷地佩服小卢，说算就算了，他心里的纠结还缠得紧紧的，缓和不开。怪不得都提倡外向，原来真的是有好处的。

　　因为还“老老实实，不大说话”，所以旁人也没觉出小邵有什么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平时不说话，可跟自己是有话的，脸上温顺，心里恬淡怡然；现在脸上还是温顺，可心里却像是城市里每个十字路口都坏了红绿灯，乱得没了秩序，呆在某个地方，人喊上两遍也能听见，但把该干的事干完了，甚至是干了一半停了一下，转个身，就全忘了。得了空儿，安稳待着，也什么都想，想得多，想得乱，想得远，可到了最后，总能万变不离其宗地想回那个事儿上去。小邵的工作环境是充满亢奋的，别人亢奋，他们也身不由己地亢奋。每天工作结束后，那份亢奋还带着，睡觉就显得陌生，得需要现熟络。小邵这么过了几天，失眠凭着经验也找上了门，每每在漆黑的夜里最亮的是他的眼睛。小邵凭着经验判断自己整夜瞪着眼躺在床上应该是不正常的，于是他摆弄起了手机，因为手机屏幕更亮。

　　小邵被子高高蒙着头，身子几乎蜷成了冬眠的刺猬，后脑勺抵着枕头，手机屏幕贼亮贼亮的，晃得眼睛疼。他从游戏弄到音乐，又弄到多媒体，在弄到QQ时看见晓晨的头像还亮着，小邵心颤了一下，想起了那天在旅店里惹恼白晶的话：“你这样儿跟小姐有啥不一样？”小邵退了QQ，又把手机的所有功能浏览了一遍，最后一站是电话薄，从上到下数着人名，数着数着，数出了马晓晨的名字，又想起了那句惹恼白晶的话，心里不禁愤愤地说：“哼，你还生气，那么说你都夸你了，你还生气，你哪点儿能比上她！”小邵的这一说像是颗丨炸丨弹，把心里的乱七八糟一并炸飞了，梳理出了一条明晰的路，让他如同顿悟后大呼一声“对呀！”一般的失禁地阔开嘴，一对眼珠在眼眶里从左逛到右，再从右逛到左，身子慢慢伸直，头探出了被窝。视觉不好使了，小邵支棱起耳朵，在一片寂静后听清了每个人均匀的呼吸，想是都睡了，然后又在心里说了几十遍“算了”，之后才一咬牙坐起来，轻轻巧巧、窸窸窣窣地穿好了衣服，只怕吵醒了任何一个人。但没想到还有另一个人也一直睁着眼。

　　小邵摸出了房间，摸出了后门，先让寒冷打了个哆嗦。没钥匙，小邵不敢锁门，又担心风把门吹开，就拽来窗前的垃圾桶掩住了。
　　一天的星星，亮是亮，却不及一牙月光，投不出走在雪地上的小邵的影子。天真冷，小邵佝偻着身子，但也不至于冷得打牙啊？小邵想大概是紧张所致。
　　电话刚通过去，只响了一声晓晨便接了，“喂”的声音清脆透彻，没有一点睡意昏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