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暴了人生(一些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结)》
第6节

作者: 二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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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好人都你当了,得罪人儿的事儿都让俺们干,你怎么那么会办事儿呢!”柳嫂笑说,已经差不多给老人穿好衣服了。
  “俺俩的交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好意思撅他面子,你们是小孩儿,说啥都不怕,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是,你哪有不对的时候!裤子自己穿吧,我做饭去,一会儿咱们就吃饭啊。”柳嫂嘱咐完了,又一头扎进了厨房。
  日期:2012-03-11 20:5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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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玉的肚子里堵得满满的,什么也吃不下,柳成梁将等到药店开门就把药买回来了,柳玉没辙,即便有千万个不愿意,还是把药喝了。甘甜的液体一口口地流进胃里,却搅动翻腾了她的心,被一种叫做忐忑的感觉翻腾得上下左右地转。她的眼冷了,眉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十几个小时后将要发生的。

  柳玉是公认的可怜,她也很可怜自己,可每到有类似状况发生的时候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可怜。假设排个可怜人排行榜的话,不论多大的规模,她自认为都能够跻身前十名。柳玉没能力去思索生命,她的痛苦也很直接,就是源于她的一无所能,这痛苦使她的精神成了一池注满水的湖,风和日丽还好,一旦来阵风雨,她的精神就溃堤了。水会从她眼睛溢出来,直流到精神恢复成一池注满水的湖。柳玉现在的眼睛还是干的,但从这双干爽的眼睛里能看得出,她心里的天已经阴霾了。

  柳玉是个悲观主义者(不是自我形成的,是环境塑造的),而且她的悲观不是危言耸听,杞人忧天的放大苦难,是详实地描述苦难,可以说是个极诚实的悲观主义者。的确不出她悲观的预料,灵验的药在夜里起了效用,她的肠道疏通了,心却堵塞了。折腾得柳嫂几乎一夜没合眼,直到清晨,这场灾难的肆虐才偃旗息鼓。柳玉的双眼已经让精神崩溃后溢出的泪水淹得红肿了,她紧咬着嘴唇,心里也没什么话想说,只反复质问着:“怎么就是我?为什么偏是我?……”

  柳嫂还是平时的柳嫂,没因为大半夜的操劳显出疲态厌倦,也没有因为女儿的流泪而黯然,中性的五官还照常摆着,坚强的嘴角仍旧微微上扬,好像定好了时,每当女儿哭了一些时候,她便会带着些许笑容说:“没事儿啊,哭啥,我不是你妈么!谁还不贪点儿毛病?妈伺候你你还有什么寻思的,你还嫌恶你妈呀?”柳嫂在最后一次说这套话时又在后头加了一句:“药劲儿过去了,不能再有了。”说着这话,她先擦洗干净了女儿的身体,朝房间里喷了些香水,高兴地说:“这回好了,通了,妈一会儿给你做点儿好吃的——想吃什么没?嗯?”

  “我什么也不想吃……饿死得了……”柳玉哭沙的嗓子顶着哽咽堵着气,说出的话都面目全非了,可一双母亲的耳朵还是马上就把这话认出来了,赶紧正色说道:“又瞎说!”正愁没话安慰女儿呢,房门突然被笃定地敲响了,柳嫂立即转移话题:“这么早,能是谁呢?”嘴上问着,脚步已经移到了门口。开了门,等在门外的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日期:2012-03-11 21:4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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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柳嫂受本能逻辑的支配如是问道。问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儿子应该还没睡呢!
  柳力不答,兀自地脱鞋进屋,看不出有什么疲惫,只是通红的眼睛让整个人看上去有点虚脱,松松垮垮的,就像抽走了三分之一的血肉。
  “这怎么折腾到这么前儿呢?”柳嫂的话里有埋怨,但被为数更大的心疼遮盖了。
  “同学过生日,不让走——什么叫折腾啊!”柳力乖顺地说。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总是表现得很听话,有人的时候他的态度是邀宠,现在的态度是讨巧,不光只有父母了解子女,子女同样了解父母,知道该在什么场合用什么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

  柳力又略微清了清嗓,咽了咽唾沫,以一种难以启齿又身不由己不得不说的态度说:“妈,得给我五百块钱。”柳力朝母亲要钱的时候从不看母亲,而是把视线安置在某个角落。此刻柳力的目光搁在右下角的沙发腿上。
  “又要钱干啥?你不说你忌了吗?”柳嫂眼神严厉,语气冷漠地质问。
  “什么玩意儿!今天有个朋友结婚,我赶礼。”柳力声音压得低低的,压抑着不耐烦,嘴一咧,眉一皱,脸上和额头上跳出了九条皱纹。不像是老了,而像是干瘪了,算是他进门时那松松垮垮的注释。
  “你前天不才要走五百块钱吗,这么两天儿就用了了?你买什么了用那么快?”柳嫂抢着追问。稍有些坚强勇敢的过了头了,明知道真实的答案有多么刺痛心腹,却还是非要把答案揭示开。
  “那不得慢儿慢儿地忌么,一下忌了还不如直接要我命得了呗!”柳力的眉又皱得紧了紧,低音压抑得变成了愤怒,虽然明知理亏,可他也讨厌死了重复无休止的质问指责了。可那双红眼睛里黑眼珠仍是没有正对着母亲,又落在了母亲身后的那面壁橱的把手上。
  柳力勇敢地辩解打灭了柳嫂方才脸上的那一点指责和愤怒,重又恢复到她惯常面对儿子时的那副温和无奈。
  “你就是托生差了,你爹妈要是开银行的就好了。”柳嫂说着妥协的台词,转身朝卧室走去。柳嫂对自己的怨恨要比儿子多很多。“惯子如杀子”是东北的老话,她五十年前就听过这话了,但她还是亲身为世人演示了一遍这话是多么正确。
  柳嫂不是性格温柔的女人,但在生过那样的一个女儿后得了个健康的儿子的心情又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吗?柳嫂现在还能想起来的是提心吊胆,谨小慎微,喜不自胜,爱若珍宝。她真的没想过别的,只是顺着惯性把一切能提供的全都给儿子。在起初的十几年里,她几乎没发现儿子犯过错,而当她发现了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不能给儿子纠正,帮儿子改正了,她这个匠人忘了剪枝,让她的树长荒废了,怪树吗?

  柳嫂后边缀的那句随便一说的话像碟浓醋泼在了柳力胸腔里,弄得他心里酸溜溜,脸上僵着的皮肉都懈了。想说点软的揉揉母亲的情绪,可一时又想不到,随脚跟在柳嫂身后一同往卧室走。脑子光寻思接下来要说什么,对周遭出现的变化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因嗅到了别扭的气味,也没过脑子就顺嘴溜出一句:“怎么一股臭味儿呢?”声音不大,但还是在安静的环境里覆盖了大半个屋子。他话音未落,柳嫂就像烫着手了似的“嘶……”了一声,迅速转过脸紧着两条眉毛瞪了他一眼。柳力立即意识到了,倒吸口气堵住了嘴,在心里暗骂自己,不敢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看母亲俯身开床头柜。

  “早晨喝粥吃煎饼行不?”柳嫂拿钱时背对着儿子问。
  “我不在家吃,一会儿赶礼去再吃,”
  “开席最早不也得九点多呀,你一晚上没睡觉不饿呀?冰箱里还有饺子,我煮上你和你姐俩吃呗。”柳嫂手里掐着钱朝儿子走来。
  “我不吃,不饿。”柳力把话说得很清楚,但被姐姐的哭声一冲就显得含混了。这时柳嫂的脚步正落在女儿小房间的门口,她知道女儿为什么放声大哭——女儿早就酝酿放声大哭了,就差个理由——但想不出怎么劝解,踩在门口,扒着门框,探进女儿房间一个脑袋半个肩,故作坦然地问:“这怎么又哭了呢?….…”
  这句话本是个开场,可女儿的话接得太快:“我怎么就不死呢,我死了多好,省得让人嫌恶!……”

  “又瞎说!”柳嫂很惧怕子女当着自己说“死”,每一听到都会把她吓得乱了方寸,只会用这三个字来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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