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种说法比较起来,钟凯南当然更相信后者,因为在他眼里,弟弟不仅从小长得漂亮,人缘好,脑瓜儿至少比自己还聪明。他常常想,一个仅有初中文化水平的人,能啃得动哲学那样深奥的东西,仅着一条,就让人望尘莫及。
只可惜,父母忙于工作,疏于管教,从退学以后又是五六年过去,凯西一直待在家里,再也不曾走出他屋子半步,与整个社会处于完全隔离状态。
日期:2022-06-24 19:57:22
晚上,钟凯南推开弟弟的屋门,走了进去。
钟凯西不在屋内,一盏昏黄的灯光却是开着的。与父亲的书屋一样,凯西写字台也是放着两本书,一本是黑格尔的《小逻辑》,还有一本是阿西莫夫的《宇宙、星空和大气》,旁边铺一张很大的图纸,上面压着圆规、铅笔、橡皮,图上密密麻麻画着深浅不一的圆点和直线,外行人完全看不懂这张图纸画的是什么。
钟凯南与弟弟接触的时间多,当然晓得这是凯西根据自己每天观察,再参照天文方面的书籍,画出来只有自己才明白的星象图。除了酷爱哲学上的思辨,作为调剂,最近他又喜欢上了天文,他不止一次提过黑格尔说过的一句名言:“一个民族只有那些关注天空的人,这个民族才有希望。如果一个民族只是关心脚下的事,这个民族是没有未来的。”凯西不仅这样说,而且,也是忠诚地照着去做,这让他的敬佩无疑更加深了一层。
钟凯南拉开一扇绿纱门,轻车熟路来到凉台,不出所料,凯西正在一个架起的高倍望远镜前,俯下身,眯起眼,正格外关注地向星空瞭望着。
对于喜欢仰望星空的人来说,钟家的位置再合适不过:位于六层楼的最顶层,从这层凉台望过去,了无挂碍,一视千里,不光整个大院尽收眼底,而且,因了没有枝枝叶叶的遮挡,浩瀚的星空就像一帷黛蓝色的幕布,每天都在主人公头顶定时开启,上演一出出虽则相似可绝不雷同的精彩舞台剧。此刻,钟凯南站在这座巨大天幕之下,抬头仰望天幕上缀着的一颗颗星星,时而,为它们排列成乳白色的长河而感喟;时而,为它们繁密如沙砾般布满夜空而兴奋。时间一长,竟觉得自己也飘飘悠悠脱离开地面,成了苏东坡、阮宗嗣描写中的大人,茫茫乎、渺渺乎地飞腾于宇宙之间啦。
日期:2022-06-24 19:58:01
“哥,哥,你还好吗?”
下方,隐隐约约传钟凯西的呼唤,惊回首,看到弟弟一张有些焦灼而急切的面孔,他才清醒过来,从适才的幻觉回到严酷的现实。
“没什么,我就是刚才看的有些入神而已。”
“能够理解。我开始也有这种体验,感觉自己好像不属于这颗地球,是与宇宙融成一体。但现在,我必须让自己置身事外,因为你作为每天观测星象的天文爱好者,一定不能掺杂进太多的感性,而要始终保持一种理性的态度。所以,我现在更愿意把每天夜晚展示给我们的星空,看作是宇宙在弹奏一首最为优美和谐的乐曲;只有这样,才解释得了这些星辰奇妙的排列,壮伟的天象,以及自宇宙诞生以来亘古不变的星与星、尘与尘、光与暗、明与灭的对话。
“所以------”
“所以,这就是我们天文爱好者努力要寻找的规律,并从掌握的已有规律中,发现迄今我们仍不知道的中子星、白矮星、彗星、行星、恒星------,而伴随着每一次的发现,就像我们走入崎岖深奥的山洞,历尽艰辛,终于发现了宝藏一样,让人兴奋不已,激动不已。”
在这个家里,弟弟就像一个隐形人,因为不爱说话,很难引起人们注意;他自己似乎也乐于这样。每当有外人来钟家拜访,他总是一个人躲进屋里,不愿意露面;即便父母找他聊天,他也是“嗯”、“好”、“是”,简单敷衍几句,让家长挠头,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唯有这个当哥哥的,还能跟他聊上两句。
就像此刻,他们一同抬头仰望璀璨的星空。弟弟在关注些什么,他不清楚,只知道当他脖子由于仰的时间长了,感觉酸疼,偶尔低下头,斜视到凯西的侧脸,看到他望向天空的眼睛炯炯发光,似是有泪珠在那里滚动。
“你知道吗?”
他一半像是对哥哥说,一半又像是自言自语。
“就在今年的3月10,发生了极为罕见的‘九星连珠’的天象。就是水星、金星、木星、土星、火星、海王星、冥王星,和我们的地球,以及太阳、月亮,都排列在一条直线上。你要明白,即便是它们其中五颗排列成一行,都是百年一遇的奇观,更何况是九颗,那简直是一千年才能看到一次,却不料有幸让我们赶上了------”
日期:2022-06-24 19:58:44
钟凯西越说越兴奋,消瘦的面孔也泛出一丝丝红润,身体前仰后合,一只手臂高举向空中,就像举着一根枯树枝,指指点点往天上向哥哥比划着。
“当时就在那里,黄道带附近;如果你再想见到‘九星连珠’,只能等到五千九百年以后啦。”
“啊!”
钟凯南惊讶地发出一声叹息。
然后,他就开始想,那一天他又在哪里呢?他想起来了,那时应该是在图书馆,应该刚认识娄心月那个温柔而善良的女孩不久;对于天上发生的事,还不曾往心里面去;想到这里,他颇为感到遗憾,这个千载难遇的机会,就这样错过。
钟凯西却没工夫像哥哥这般浮想联翩,他一直低下头看那台望远镜,时不时,打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亮,在一个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隔了半个时辰,才忽然想起哥哥的存在。
“你找我,不会只是来看星星的吧?”
“当然。”
钟凯南便把自己真正的目的说了一遍。
弟弟二话不说,走进屋,翻箱倒柜寻找起来;最后,在书柜一个很偏僻的角落找到几本教材,上面因为长时间无人问津,已经堆积一层灰尘。他用嘴吹了吹,立刻,灰尘便在灯光的照射下像一团轻雾似的飘散开来,呛得钟凯南直咳嗽。
“记住,以后不要再给我拿这些东西,拿来我也不看。”
弟弟又恢复了以往的各色。
钟凯南悻悻地捧起这摞书正准备离开,脑瓜儿一闪,一个宽宽额头闪着有油亮光泽的女娃,自屋门探了进来,亲切地叫道:
“二哥,你不是答应我,让我瞧一下望远镜吗,今天可以了吗?”
“小翠,你要瞧什么?”
那个宽额头的女娃,脸上堆满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就蹦进屋里。
“噢,大哥也在呢。没有,我不是五月份生日吗。二哥告诉我,说五月生日的人属于白羊座,又说白羊座是天上的一个星座。我很好奇,我这么大个人,什么时候跑到天上去了呢。呵呵,真有意思。所以,我就想借二哥那玩意儿瞅一瞅,看看这白羊座在天上到底长啥样。”
小翠,只要让她说起来,她就会像水龙头拧不住开关似的说个没完。钟凯南倒是很喜欢她这一点,开朗、活波、爱说爱笑;可弟弟却不耐烦起来,在后面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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