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这个解释明显有些不满意,他道:“有说错的地方,请先生见谅。先生存世之意为何?”
先生表情淡然,看不出他对于这个问题有什么不满,他说道:“活。”
“先生无他求否?”
“无。已非年少,安有凌云之志乎?无也。无也。”
“夫子为何如此言语?”
他看见先生案下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说:“没有为何,这就是事实。我现在所求就是活着。”
那人又说:“老师之道,岂非贪生畏死苟活之道否?”
先生平静的说:“是。世上之人皆此所求也。”
“那为国而亡者,为何?”
先生道:“为国之存,为家之存,为名垂于青史。为国无他求之亡安有也?他们安心而死也不过是不得不死而已,他们若不死,家人们会怎样?那些贰臣家人如何?虽死却也是它生。人皆是有所求。生死之事自古便是如此,人性也。”
“那生死之事可有观点?”
“欲生则百般求生,而死则欲生无道也。不然何出仙人?”先生的语气不是很好。
他起身没说:“今日便到这里吧,夫子有些累了。”然后便走了。没有受弟子的礼,没有回礼。他很少这么失态。
待到先生走后,那人拍了拍王少跃的肩,说:“老师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又生气了?”
王少跃说:“怕不是你问的有些多了吧,先生累了。有点不舒服吧。”
那人说:“可我感觉我好像又惹先生生气了。我怎么就是想把先生惹生气呢?”
王少跃:“……”
先生的居室就在他们平日学习里边,距离他平日授业的地方并不远只隔了一个屋子以及中间的两个庭院。
先生家不是特别大,先生回到居室,坐在桌子前,闭目养神。
少年去看过先生,虽说是静神而休,但先生看起来不免有些心湖不平。他觉得先生似乎回想起了一些所谓的陈年旧事,那些事难免会将往事的水激起,让原本平静的心湖掀起微不足道,可却又会转变成波涛汹涌的浪。
王少跃私下被叫做“百晓生”。他那时与先生住在一起,所以有些事大多数他知道得很那多。至于他外号的来历,源于大家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说出了很多事,后来在遇到大家不懂的问题时他也能回答得出,所以大家都喜欢管他叫小百晓生。再加上他很少说话,为人又和善,所以大家都喜欢那么称呼他。
少年虽不太喜欢被别人这么称呼,但是知晓大家没有恶意,便也不觉得怎么样了。
先生听见也不会说什么的。因为这是私底下的称呼。对于他们之间私底下的任何称呼,甚至有人叫他叫他糟老头子,先生都是默许的。但若是摆到了明面上,先生可就不一定会怎样。
先生平日话虽不少,但却不喜欢跟他说话。在平常无事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家里待着,却可能连续几日都说不上十句话。但少年对先生的“敬重”却是不减。每日的“行礼问安”,请坐奉茶。都不会少的。
因为先生懂得很多少年不懂得的事,也教会了少年很多道理。
先生从书房出来,看见王少跃说道:“来一下。”言罢便转身回了书房。王少跃跟在先生的后面,走了进去。良久,王少跃才出来。
那时先生府中有一个老者,是负责给二人做饭的。王少跃叫他老厨子。
老厨子见王少跃来,跟他比了个手势,王少跃会心一笑便往东边走去了。老厨子又进书房邀了先生。
老厨子与先生迎面对坐,老厨子问道:“您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啊。”
“还好。只是想起了些事。我今天居然跟那帮孩子说了一句我只想活着。虽说是心里话,但有点打击他们啊。”
老厨子道:“这有啥。你们读书人真的是……算了。不说了,反正你都懂。喝一杯?”
“酒不烈吧?”
“还好。”
于是很久没喝过酒的先生喝了一杯酒。
于是酒量不好的先生又醉了。
老厨子也喝了一口,发现自己拿错了。看着趴在桌子上,又起身的先生。他感觉头有点疼。这家伙的酒量不行,酒品还不酒量啊。
在梦里,王少跃发现自己的酒量和先生一样。
王少跃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他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去找刘温了。
太阳缓缓地落下,在西边留下了一抹残红。天渐渐暗了下来,最终漆黑如墨。而后如墨的夜幕上被人撒上了一大把亮亮的晶体,放上了一面镜子。
在厨房的门坎上坐着两个人。
王少跃问刘温:“刘叔,你说人活着很累吗?”
刘温想了想说:“当然累。每个人能活着都是上天的恩赐。”
“刘叔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刘温又想了想,说:“我记得我父亲以前就是这么说的。”
“那您觉得为什么呢?”王少跃不解地问道。
“没有为什么,活着就是恩赐。”
王少跃若有所思,又问道:“你觉得您是怎么看待南唐人的?”
“某位儒家先贤曾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后来也就多了这种说法。”刘温说。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
“我可是老人了,这些事还能不知道?”
“等我活得像您这么大再说吧。”
“那就算了了,问这做什么?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说。”
王少跃说:“不要什么都拿长大以后来敷衍我。我都成亲了。”
“那咋了?就算你及冠了,你在我面前也是个孩子。你家老师和我岁数差不多,在我面前不也一样。再说了,你才刚成亲。”
王少跃说:“我都是秀才了。”
“那公子也骂不过我你。”刘温笑着说道。
“我懂得比你多。”
“我没喝醉过。”
王少跃撇了撇嘴,有点不高兴。便不再说了。
两个人又坐了一会儿。老厨子说:“公子,你想他们吗?”
“会像,但是有些事情没有做到。”
“那……”
“刘叔,该睡觉了。”
老厨子停顿了一下,说:“嗯。睡觉了。”两人熄掉了屋内的烛火。
老厨子走在前面,左手里拎着一个小灯笼,右手牵着身后的少年。
王少跃走在后面,有些莫名的难受。
其实,有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伤人了。因为伤人的人一开始可能没在意,但被伤的却已是字字诛心。就像一池平静的潭水,被人洒上了水,那人未发现,可谭面却被那水激起了涟漪。
等到那人发现时,水波不见了,可谭面之下却是另一番光景。那人在想安慰,便会再激起涟漪,于是便不再理会,两人知道就好,不点破,不说破,就如今夜星光璀璨。管什么不时出现的阴霾。
王少跃被刘温送到自己的屋子前,说:“那我先进去了。”
刘温点了点,说:“您早点休息。晚上别总是看书,您还要考举人呢,伤眼。”
刘温目送王少跃进了屋,等到他把烛火点燃,才提着离去。
这方天地间仿佛安静了下来,只有时不时的风声打破宁静的空气。
王少跃没有去找孔静怡而是在书房里坐着,房间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烛火燃烧时发生的异响。良久这种可怕的寂静才结束,少年坐到书案前,翻起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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