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亚以为老刘在开玩笑，没有搭腔。事实上，老刘的英文名字叫KINGKONG，缩写就是“K。K。”。气氛稍稍有些尴尬。
　　“对了，朱利亚，你们这儿为啥要预约才能来呢？自己找上门的不可以吗？干嘛还非得是老板呢？”
　　“也不是啦，最近才这样，怕有人来捣乱。”朱利亚说。
　　“这么大的公司也会有人来捣乱？”

　　“不是啦，我们是高端商务，一对一服务，只接待老板，业务员来了又不能做主，白白浪费大家的时间嘛，您说是不是，刘先生。”
　　“也不对哟，在我之前进去的那些人，有的就不是老板。”
　　“那是我们主动联系的，不是自己找来的，自己找来的就得是老板，我们主动联系的，只要能做主，是不是老板都没问题。”
　　正所谓“你不说我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你艾比艾开门做生意，为啥还怕别人找上门呢？你联系别人可以，别人联系你就不行，这是什么逻辑呀。老刘不再做声，开始思考这些问题。
　　朱利亚所说“怕有人捣乱”，显然是失言，应该确有其事。开公司，做生意，得罪人是常事，有人来捣乱也不稀奇，问题是，这么大的公司，这么壮的门面，敢来捣乱的肯定不是善碴，如果是黑社会来捣乱，几十人抡着大片刀闯进来，仅凭前台那美男靓女登个记，显然阻拦不了，动起手来更加抵挡不住。那么这个捣乱就不是“武捣”，而应该是“文捣”，联想到刚才对身份的严加盘查，老刘估计，“怕有人捣乱”可能是怕有人进来卧底调查。

　　由是，老刘心里埋下了第一个问号，这个艾比艾，莫非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先生，这边来。”朱利亚把老刘领到楼梯口，“我先带您上八楼展厅参观一下，咱们就走上去吧，电梯要等半天。”
　　八楼上千平米的大厅，熙熙攘攘，像一个大集市，到处是人，到处是展品。小欧说得没错，有很多老外，老刘四下打量，有穿牛仔裤的，有穿西装的，有穿纱丽的，有蒙面纱的，有穿长袍的，有穿短裤的，好像联合国开大会，把会场挪到了这儿。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香水味，老刘受不了这个刺激，连打几个喷嚏。
　　“这些老外是来采购的客商，全球各地的都有。”朱利亚介绍说，“我们提供的服务很多，您现在看到的是其中一项，也就是将签约客商的样品陈列在深圳总部的展会上。”说到这里，朱利亚问，“刘先生，广交会您参加过吗？”
　　老刘跟一个客户去广交会看过，跟眼前的景象没什么两样，只是场面要大得多。老刘点点头，表示去过。“您知道，广交会只持续半个月，而我们这里是一年365天，天天开展，号称‘永不落幕的广交会’。”朱利亚自豪地说。

　　“不仅仅是这里，我们还将样品布置在全球各地的分公司展位上，刘先生，我看您是宝安过来的，我们艾比艾在西乡也有分支机构，西乡市场顶层是我们在深圳的展场之一。”
　　“哦。”老刘点点头，心想离自己厂子不远，有空过去看看是否属实。
　　“客户的样品一部分用于展示，一部分由我们发往海外的协作机构和对口买家，艾比艾在全球有五千多家协作机构和对口买家，每年经手的采购额有上百亿美元。另外，我们还会将签约客户的产品编制成各种产品目录，有英文的，法文的，西班牙文的，阿拉伯文的，日文的，等等，在全世界发行。”
　　老刘一边听朱利亚讲解，一边仔细察看那些布置在展柜里的样品。展品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以玩具和小家电居多，还有日用品和服装之类，粗略估计，不下万种。整个展场转了一圈，老刘发现了两样本厂生产模具的产品，一样是小欧的车载冰箱，一样是很久之前帮一家电子厂做的无绳电话。老刘指着无绳电话问朱利亚：“这东西看着怎么样，漂亮不？”

　　朱利亚怎么也想不到，这件无绳电话的外观造型是模仿美国的同类产品，由老刘亲手设计的。“嗯，漂亮，很漂亮。”朱利亚连声赞叹。
　　“这东西好卖不，在你们这儿卖出去多少了？”老刘饶有兴趣地问。
　　“应该卖出去很多，有几十万台吧，具体数量记不清楚了，回头我查一查。”朱利亚以为老刘只是随便问问，信口答道。
　　真的是这样吗？这个看似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是不是在撒谎？老刘的问话大有深意，朱利亚的回答则令人失望。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回答，老刘不得不对朱利亚本人和艾比艾公司的诚信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要知道，那家做无绳电话的厂子倒闭有一阵子了，老板还欠着老刘两万多块钱尾期款没付，早已经跑路了。

日期：2010-05-11　20:58:47

　　4．
　　参观完八楼展厅，朱利亚又把老刘领到九楼的商务开发中心，这下，连见多识广的老刘都目瞪口呆了，只见大厅里一排排的桌椅，坐着一水的穿黑色西装和灰色套裙的年轻男女，每人面前一部电话，这些人不是正在通话中，就是正在拨号码，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老刘进去的时候，甚至没人抬头瞄上一眼。
　　瞬间，这样几个场景在老刘脑海里蹦出来：大学阶梯教室，电视台捐款热线直播现场，午夜声讯台工作间。只有大学里几个专业的同学合起来上大课，才有眼前这样的气势，但缺少了道具。只有电视台的捐款热线直播现场，才有这么多人同时接听电话，但缺少了气势。只有午夜女郎才有如此忘我的工作态度，但缺少了场面。
　　老刘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事后想起，艾比艾商务开发中心的盛况只有一处可比，那就是钓鱼大赛现场。老刘曾在那样的场合驻足过，论气势，论场面，论道具，论态度，两个场景都十分相像，几无差别，两边的主人公们都是在钓鱼，一边钓的是水里的鱼，一边钓的是水鱼，一边的诱饵是香油团成的麦麸，一边的诱饵是谎话连篇的说辞。

　　换作一般人，参观完商品展示中心和商务开发中心，就算不被倾倒，也要被折服了，但老刘心中的问号却越来越大，如果说前面的“真由美”事件中，老刘的感觉是“不踏实”，那么在艾比艾，老刘的感受却是不对劲。
　　然后，老刘被朱利亚领到七楼的商务洽谈室。所谓洽谈室，是一个个用落地屏风围成的半开放半封闭的小隔间，整个大厅被分割成几十上百个这样的洽谈室，分割得很巧妙，各个独立互不干扰，而又紧密联系相互依存，身处其中好似进了迷宫一样，走进走出要没人带路的话，难免绕上几个圈子。
　　差不多每个洽谈室都坐着一对男女，看来艾比艾的生意很好，看来主人深谙“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道理。洽谈室里陈设简单，中间是长条几，条几上摆着矿泉水和艾比艾的宣传画册，两边是两个长沙发。要是再挂点葡萄架，弄几个暗暗的射灯，再放上暧昧的音乐，一定会让人误以为身处舞厅，或者咖啡厅的卡式座里，是在谈恋爱，而不是谈生意。

　　两人在一间洽谈室坐定，老刘拿起桌上的画册随手翻着。朱利亚笑着问：“刘先生，刚才参观展厅和商务中心，有什么感受？”
　　“嗯，国外采购商很多，嗯，艾比艾很有实力，啊，啊。。。。。。”老刘词穷，只好拿起矿泉水瓶，拧开喝了几口，想再弄点“感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