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我们最真、最美的期盼,有我们童年最好的晚风,有我们心里最辽阔、最动听的涛声,也有我们期待已久的淋雨时节。
然而,拉着行李箱,走出机场,此时此刻我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却仍是那片草地的风景:草的芳香,风的舒爽,山的曲线,犬的吠声…
这些东西接踵闯入脑海,而且那般清晰,清晰得我仿佛可以用手描画出来,在不太硬的纸上。
在这风景中,我首先看到自己的影子,又看到了女孩的影子,她娇小的身形,一直都停留在我脑海里。
当然,给我点时间,只要有时间,我总会回忆起她的面容,那温柔的小手,那山的曲线型垂下的乌黑秀发,那圆圆的小小的耳垂,黑黑的小眼睛,那冬日里常穿的浅黄色的天鹅绒外衣。
总之,只要她转过身,看着我甜甜地一笑,微微地歪着头,轻轻地开启嘴唇,害羞地看着我的双眼,我就觉得整个及以后的冬天都不太冷酷了。
听到雨滴落下的声音,她的面庞突然而自然地浮现出来,最先想起来的美美是她的侧影,然后就是她的侧面脸蛋,再就是记忆犹新的当时的打扮,最后是说得那句话。
记得,前些年,这样的画面回忆起来还比较轻松,现在她的面影在我脑海中如此浮现出来,总是卡顿一下,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而且我发现,随着岁月的流逝,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最初,五秒便可想起…
随后,变成十几秒…
接着,是三十几秒…
一分钟…
十分钟…
我们两个人慢慢向前走着,四周寂静无人,青草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我们的影子。
“喂,你知道你语文书上的字是谁写的嘛?”
她突然开口说到。
“是你吗?”
我猜测。
“是,我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又涂去了,把你的书给弄花了,对不起啊!”
她慢慢说到,谁都不敢正面瞧着谁。
“没事…”
我慢慢开心。
“那你想知道写的什么嘛?”
她问到。
“想…”
我爽快回答。
“那可不能告诉你,你自己去看看吧!”
宛如电影中的象征性镜头,在我的脑际里推出,她跑走了。
转个弯就是她的家了,我也不敢再往前走。
等女孩的身形消失了,我才转身跑回家里,准备我的钓鱼趣味。
跑回去的风景一切照旧:
依然是一排排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莓。
依然是一条纵横交错的小径,旁边种着妈妈喜爱的蝴蝶花。
我会经过一个小花园,里面的花草树木都收拾得整洁利落,我不想知道那些干净的、云朵般的花案是如何裁剪的,只要看着快乐就好。
钓鱼的时候,我喜欢拿起一本没有看完的小说,推开走廊的门,下了台阶,走进花园,我又推开用绳子绑紧的篱笆门,向着竹林那边的池塘缓步走去。
我穿过一座小桥,走上了大一点的路,这条路很美,右边是池塘,池塘四周布满垂柳和茂密的柳丛,左边长着一片竹林。
我手里拿着一只装着蚯蚓的锈铁罐子,裤腿脚卷到膝盖以上。
我准备全神贯注地钓鱼。
“这里还能钓到鱼吗?”
很快,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出现,我完全没有注意到,抬头一看,这正是令我讨厌的那个女孩,她并不是和我同年级的同学,比我大了两级,像是六年级的。
只是经常看到,所以讨厌。
刚送回家喜欢的女孩,跑来一个讨厌的女孩,打扰我钓鱼,我只能故作沉默。
她站在我的身后,手扶着柳枝,身子低低地俯下来,她穿着领子上有蓝色条纹的衣服,还有浅灰色的裤子,一双绣花短袜紧紧裹着晒黑的匀称小腿,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的凉鞋。
我拿着钓竿的手微微抖了一下,鹅毛漂子在平静的水面上动了动,荡起一圈圈波纹。
背后传来激动的声音:
“咬钩了,瞧见没,咬钩了…”
我惊慌失措地拉起鱼竿,钓钩上的蚯蚓在空中打着转转,蹦出水面,飞溅起一串串水花。
“活见鬼,现在还能钓什么!怎么跑出来这么一个小妖精”。
我在心里恼怒地想。
我想了想,我讨厌这个女孩,无非就是她爱开玩笑,爱说话了一些,总是一惊一乍,到了哪里都一片哄闹,我责怪自己运气不佳,出来的不是时候。
我则喜欢文静的女孩,喜欢坐在柳树下看书的女孩。
为了掩饰自己的笨拙,我把钓钩向更远的水面甩去,正好落在了水中植物中间,这恰恰是一个不该下钩的地方。
因为鱼钩可能会挂住水下的树根,鱼线扯断了也不可能拉出鱼钩。
我知道鱼钩下错了地方,却头也不回,对旁边的女孩小声说:
“您瞎嚷嚷什么?把鱼都吓跑了。”
立刻,我就听到旁边传来了讽刺、挖苦的声音:
“咯咯,这些鱼一看见你,早就吓跑了,黑不溜秋的,再说,大白天哪能钓到鱼呢?瞧瞧这个小渔夫,多能干啊!”
我虽然竭力保持礼貌,但是她未免太过分了。
我站起来,把帽子扯到前额,这是我历来表示生气的动作,我在心里挑选了最客气的话说:
“这位姑娘,请您走远一点好不好?”
她眼睛眯成一条缝,接着又笑意盈盈地说:
“难道我真的妨碍您了吗?”
这回她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嘲笑的味道,而是带着一种友好和解的口吻。
本来我还想着对这位不知道从哪跑出来女孩说几句粗话,现在听到她这样说,我心里立刻解除了武装。
“好吧!如果您喜欢看的话,那就看吧!我并不是讨厌你来这里给我添乱”。
我说完了,重新坐下来,看着我的小鹅毛漂子,在水面上一晃一晃。
鱼漂紧紧挂在水里不动,显然是鱼钩挂在水里植物根上了,我不敢轻易使劲往外拉,怕一下子断了。
“要是挂住了,就脱不了钩了,而这位女孩,一定会笑话我,以她出了名的快嘴子,明天肯定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我可就成名人了,到时候本来简简单单挂钩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就会衍生出一些不存在的笑话事,那可就真糗大了…”
我心里暗想到。
“她要是走开该多好啊!”
呵呵,当我没说。
女孩非但没走,还在微微摇晃的、弯曲的柳树干上坐得更加舒服了,她拿起我在旁边的书,放在她的膝盖上,开始慢慢悠悠看起了书来。
我刚才那么不礼貌对待她,现在又故意不理她,估计是在生气。
“哇!这个人好可恶,居然欺负一个女孩子,要是我,早就把他打进水里吃河泥了…”
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看我,我也看她,刚好四目相对。
“哦,我是说你书里的情节,这是你的书,你没看见这个情节吗?”
她笑着问到,明明就是笑里藏刀,意有所指,指桑骂槐。
“哦,看到了,看到了…”
我脸上笑着,心里憋了一肚子闷气。
我从光滑如镜的水面上,清晰地看见了坐着的女孩的倒影,她正在看书,我悄悄地拉着那挂住的鱼线,鱼漂直往下沉,鱼线绷得紧紧的,鱼竿估计也快要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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