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不休息吗？”邵兴旺接着问。
　　“对，从来不休息，除非生病了。”王金凤回答。
　　听了王金凤说的话，邵兴旺心情很沉重，他虽然来自乡下，吃过的苦并不比别人少，但八岁的王金凤和他的龙凤胎哥哥，还是令他肃然起敬。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家的孩子得干活，有时候，这样的生活，会超出人的想象。
　　太不容易了。邵兴旺心里想。
　　因为要赶着上班，邵兴旺吃完，把钱放在了桌子上。王妈妈看见邵老师放的早餐钱后，放下手里正在包的馄饨皮，拿起餐桌上的钱追了过来。两个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互相推让了十几个回合后，王妈妈还是在围观群众面前，强硬地把钱塞到了邵兴旺的口袋。
　　邵兴旺被这淳朴善良的一家人感动得不知所措，心里既温暖，又有些难过。
　　很快到了期末，数学张墨梅老师又要奖励前十名了。这次的奖品升级了，每人一根漂亮的钢笔。
　　当张老师拿着奖品在教室里大声宣读获奖名单时，前十名的同学依次站到了讲台前面。张老师把她买的奖品亲自发到了获奖者的手里。
　　“我提议，把掌声送给他们。”张老师的话刚一落地，教室里就传来了“呜呜——呜呜——”的哭声。王金凤的哭声是如此得响亮，谁听了心里都不是滋味。她这一嗓子，显然把刚才教室里欢乐的气氛给哭得一点都不剩。
　　张老师赶紧走下了讲台，同学们也围了过来，她们都急忙安慰这次考到第十二名的王金凤。
　　下课了。张老师搂着王金凤到了办公室。
　　“金凤。”邵兴旺拿出了学校给发的钢笔说，“这是学校发给我的，我暂时用不上，送给你吧！”
　　“我这儿也有一根。刘兰香老师说她在教室的地面上捡到过一根，新新的一根。问了好多次，就是没有人承认是他的。”
　　“我也有一根。”
　　“我也有一根。”上完课回到办公室的几位老师，也拿出了自己的钢笔。
　　“我也有一根。”数学张老师说，“去年，我给瑶瑶（她女儿）买了一根，人家嫌不好看，说啥都不要。”
　　一会儿，七八根漂亮的钢笔就放在了王金凤和张老师的面前。

　　“不，我不能要。我爸说了，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王金凤说。
　　“我要向你道歉，我应该先发进步奖的。张老师说，你的进步是最大的，最应该得到这样的奖励。”
　　在老师们不断地劝说中，王金凤不再坚持她爸教给她的做人原则。她看了看桌子上的钢笔，从中选了一根，走到办公室门口，她又转回头来，说：“我能不能给王金浩选一根，他也想要，他今年的进步也很大。”
　　“这全都是给你的。你可以全部拿走。”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对她说。
　　“我俩一人一根就够了。”说完，她又非常认真地选了一根，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孩子拿着钢笔悄悄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邵兴旺心想：与其说，我是这俩龙凤胎的老师，不如说她们一家人是我的老师。生活如此不易，但一家人却保持着一种精神的高贵，令我感动。教学相长啊！
　　一晃又是一年。这届学生邵兴旺已经从三年级带到了六年级。
　　第一学期的最后一天，天下着大雪。邵兴旺像平常一样，让学生排好队，送他们出校门，过马路。

　　他向孩子们挥着手，孩子们向他说再见。望着孩子们远去的身影，邵兴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正要准备返回学校时，有人从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吓了他一跳。
　　“孩子，吓着你啦！你是邵老师吧。”
　　邵兴旺仔细一看，原来是位老奶奶，穿着藏蓝色的棉袄，灰色的头巾包着头，肩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露出了满是皱纹的脸。
　　“对！”邵兴旺答道。

　　“我都等你半天了。”奶奶说。
　　邵兴旺很惊讶，问道：“你是谁的家长，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赵长兴的奶奶。”
　　“啊！我想起来了，我还去过你家呢？”邵兴旺说。
　　“对对对。”奶奶说。

　　“您有什么事吗？”邵兴旺问。
　　“我是来感谢你的。长兴转到你班两年多，变化可真大，性格开朗了，学习进步了，更有出息了。”奶奶说着，急急忙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袋子，塞到邵兴旺的手里，并用手紧紧地把袋子口按住。从那包装袋面上，邵兴旺发现这是肯德基店里的袋子。
　　“这个，我不能要，不能要。”邵兴旺正在推辞，奶奶用两根手指轻轻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示意邵兴旺听她讲。
　　“这是对你的奖励，你无论如何也要留下。”邵兴旺想要再次推辞，奶奶就急忙走了，边走边回头向他招手。
　　邵兴旺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一个汉堡包和四个炸鸡腿。邵兴旺深深地知道，老奶奶的家庭条件非常拮据，这包东西的价格对于她而言，可绝不是个小数。捧着含有奶奶体温的袋子，望着那个稍驼的背影，邵兴旺的鼻子忽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站在大雪纷飞的学校门口，邵兴旺的眼前渐渐地出现了长兴的影像。

　　那是秋季开学的头一天，长兴是最后一个报名的，他本是前一届四年级学生，只因每次考试都考不及格。他的班主任不允许他跟班读了，极力劝说他的奶奶让他重读四年级，补补差。下班前，校长，还有刚才的那位奶奶来到了邵兴旺的面前，后边跟着赵长兴。他低着头，一声不吭，怀里抱着油乎乎的书包，已经断了的书包带长长地拖在地上。就这样，赵长兴成了邵兴旺的学生。
　　开学后，邵兴旺一直留心观察他。头发脏乱，衣服破旧，身上总有股酸臭味，而且性格孤僻，不与人为善，有时会招致班里同学的欺负。总之，他不讨人喜欢。教课的头几天里，邵兴旺就发现他的作业差得让人发笑。不仅字写得歪歪扭扭，而且老是“缺胳膊少腿”。虽然邵兴旺能看懂他的意思，但这样的基础，别说上四年级，就是上三年级，也不能说他是一个合格的学生。翻开他的作文本，红色的修改符号竟常常多于蓝色的书写内容。

　　教师节很快到了。在一次口语交际课上，邵兴旺在黑板上写下了《老师，我想对你说》这样的交际内容。要求每一个学生对他说几句真心的话语。或表扬或批评，或赞美或意见。总之，只要是真心话语，他说都欢迎。但大多数学生都说了一些“祝老师工作顺利”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这种毫无“交际”价值的内容，邵兴旺是比较反感的。轮到长兴了，只见他慢慢地站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有许多老师都瞧不起差生，我希望你不是，尤其是对我。同时，我希望你和我们在一起时，能多笑几次，因为你笑起来很帅。”

　　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扑哧”一声笑了。这也把邵兴旺和其他同学逗笑了。说得多好呀！不落俗套。开学十天来，邵兴旺还没有发现长兴像今天这般表现的出色。
　　赵长兴引起了邵兴旺的重视。
　　当天晚上，邵兴旺就对赵长兴进行了家访。在与赵长兴奶奶的交谈中，邵兴旺了解到：长兴的父亲因为误伤人命，还在监狱服刑。而他的妈妈还没有等到父亲出狱的那一天，就患癌去世了。目前，与赵长兴相依为命的只有他的奶奶，一位退休金不足二百，体弱多病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