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太阳已经要隐藏进云层，周扬帆这才念念不舍地收起蟹钩，向着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走去。
　　潮河湾街上，忙碌了一天的柳成林终于放下了面罩，看着面前完工的防盗门满意地点了点头。明天师傅一家要出去喝喜酒，他只能加班将这个防盗门赶出来。
　　晃动了一些有点发酸的脖子，柳成林点上一支烟望向路上，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周扬帆今天怎么还没来呢？昨天两人一起回家的时候可是说好了的，还一起回家。这都几点了，他怎么还不来？
　　柳成林哪里知道，周扬帆在路上扎破了车胎，为了不把车内胎碾烂了，硬是扛着老二八杠走了好几里路才在路边人家借了工具补好，此刻刚刚到通往街上的桥口。

　　桥南的路口，老顾已经从周世忠嘴里得知周扬帆还在后面没过来，已经和两个小混子在路口冻了半个小时，香烟都吸了半包了，还是没看见人影。
　　“顾大爷，你说的那人是不是不得来了？”一个瘦高个混子冻得直搓手，哈着热气问道。
　　“不可能。”老顾十分肯定道，“他每天都来，这个不会错的。”
　　“那他是不是猜到了我们在这里堵他，从别的地方绕了？”话刚说完瘦高个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白痴，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是个潮河湾人都知道，从河滩那边过来到街上只有这么一条路，除非那人插着翅膀从天上飞过去。当然乘船也行，只不过现在河面都上冻封了，又哪里来的船呢。
　　“再等等，我就不信他不来。”老顾又给两个混子扔了根烟道，“等他来了先别动手，他要是不识抬举就教训教训他。”
　　“你放心，这个我熟。”瘦高个咧嘴笑道，“咱别的不行，干这事绝对没问题。”

　　电焊铺子门口，柳成林将焊机工具都收拾进屋，谢绝了师父留他吃饭的客套，推上自行车就往家里骑去。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有点心神不宁，隐隐间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是又毫无头绪。
　　直到他到了桥口看见两个混子一个人在把周扬帆往下拉，一个人去抢挂在车把上的桶时，才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现在还隔着一段距离，路上的人也只在农资店的门灯下显得隐隐约约，但是他和周扬帆自小一块长大，哪有认不出来的道理。他脚下猛然加速，直冲过来。
　　周扬帆被瘦高个从车上拉下，差点跌倒。他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这个瘦高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车前，然后说被压到了脚。
　　“你赔我黄心蟹！”明明没有碰到对方却被诬赖，看着地上摔破的桶和四散奔逃的黄心蟹，纵然是一直与人为善的周扬帆当然也不乐意了，这可是他辛辛苦苦一天才收获的成果呀。他抓着瘦高个的胳膊不放手，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赔！我赔你妈个逼！”另一个混子此刻在黄心蟹上一阵猛踩，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微笑，“你他妈的压到了我哥们的脚，赶紧赔钱！”
　　“你怎么骂人？你要给我道歉！”周扬帆怒道，尤其是对方居然敢骂自己妈妈，他哪里肯让。
　　“我操！老子骂你怎么了？我特么的还要揍你呢！”那个头上喷发油几乎要往下滴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的混子笑了起来，毫无征兆的就对着周扬帆的脸上砸了一拳。
　　毫无征兆地挨了一拳，鲜血从周扬帆的鼻孔里流了出来。他愣住了，居然短暂地愣在那里。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挨过打。别人家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挨过父母或者老师或者同龄人的打，他却是其中少有的幸运儿。自小就得到老太爷那些传统敬老尊幼观念的灌输，加上他上学时成绩优秀老师特别喜爱，几乎就没有挨过板子。
　　倒是有些同龄人看他不爽想动动他，可是最多也停留在嘴上，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毕竟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很难让人找到动手的理由，所以周扬帆这么大了还真没有打过架。如今突然挨了一拳，顿时有点懵了。
　　“哈哈哈哈……”满头喷发油的混子大笑起来，笑得十分放肆。“就你特么的还敢不老实，我特么的叫你知道……”
　　他下半截话还没有说出来，周扬帆突然疯了一样冲了过来，和他厮打在一起。
　　“我操！你妈的还敢还手！”“喷发油”勃然大怒，对着周扬帆不停地挥舞着拳头。
　　瘦高个也冲了过来，对着周扬帆拳打脚踢。混子把义气看得很重，习惯了出入录像厅看多了港台片的他们也学会了一些黑道上的风气，真正的本事没有，这种惹是生非的做派倒是学得滚瓜烂熟。现在看到周扬帆居然敢还手，他们哪里肯善罢甘休。
　　本来就是经常打架的混子，又是二打一，第一次打架的周扬帆瞬间就吃了亏，被“喷发油”抱住了后腰，瘦高个在他肚子上不停地捶着。周扬帆面色狰狞，鲜血顺着嘴唇滴了下来，滴在旧棉袄上，很快就洇湿不见了。他不停地扭动着腰，喷发油混子被他晃得东倒西歪，可是还没松手。他挣扎着对着瘦高个踢去，也不知道有没有踢中对方。

　　“住手！”昏暗的街上传来一声暴喝，一个身影直接扔掉了自行车冲了过来，对着刚刚回头看是谁来了的瘦高个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昏暗的马路上传出很远，瘦高个瞬间被打懵了。柳成林一巴掌将瘦高个扇到一边，大步上前直接抓住了“喷发油”的头发，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这一拳攒足了力道，混子的脸瞬间扭曲。
　　“狗日的活腻了吧，光天化日的敢打人。”柳成林天神一样站在周扬帆面前，对着倒在地上的“喷发油”又是两脚，这才看向鼻孔流血的发小，赶紧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卫生纸递了过来。
　　“你没事吧？怎么回事？”他问道。
　　周扬帆摇了摇头，看着已经被踩得稀巴烂的黄心蟹心疼得不行，再看向两个混子的目光就多了一丝厌憎。“我也不知道。我从桥上过来，他们突然冲到我车前，说我压了他的脚。”

　　“找茬的？”柳成林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瘦高个他们的目光就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柳成林见过这两个混子，他没事的时候偶尔也会去录像厅消遣时间，不过也只限于看看录像。他现在可以自己挣钱，是个正儿八经的手艺人，对于这些只知道伸手朝父母要钱整天在街上瞎混还大言不惭的混子压根就看不上眼。有时候听到这些混子吹牛逼也只当没听见，看完录像就走，和这帮人没有什么瓜葛。
　　现在看见他们居然欺负到了自己兄弟头上，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柳成林认定，周扬帆不是惹事的人，发生冲突肯定是混子先起的头，他动手教训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什么叫兄弟，在兄弟有难的时候毫不犹豫挺身而出，才对得起这两个字。
　　一直躲在一边准备适当时候出来当和事佬，让周扬帆对他心存感激然后顺理成章要买他黄心蟹的老顾傻眼了。他没有想到半道上杀出来个程咬金，彻底打乱了他的算盘。
　　实际上他一开始就打错算盘了，没有和混子交代好细节。当“喷发油”踩烂周扬帆的黄心蟹的那一刻起，事情的发展其实就超出了他设计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