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的权杖——中国历史上的权谋与政变》
第27节

作者: 王者觉仁
收藏本书TXT下载
  这是一个无奈的轮回。
  和帝卒后,邓皇后立出生仅一百天的刘隆为帝。
  这是一个还在吃奶的皇帝。

  不用说,邓太后又临朝听政了。太后拜其兄邓骘为虎贲郎将,其弟邓悝为黄门侍郎。表面上官阶不高,但实际上举足轻重。
  不到一年,襁褓中的婴儿皇帝就夭折了。这个最短命的天子终于创造了一个永远不可能被刷新的记录。
  这东汉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
  对此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既然有母后临朝,外戚当政,谁来当皇帝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邓太后与邓骘、邓悝商议后,便又迎立清河王刘庆之子刘祜继位。是为汉安帝,时年十三岁。
  安帝登基后,太后再拜邓骘为大将军。这回总算名实相符了。

  邓太后临朝听政长达十五年,这邓氏一门也显赫了十五年。
  可他们在东汉一朝的外戚中却可以说是个异数。
  他们当权,但并不乱政;显赫,但并不骄横。
  这十五年中,天下并不太平:外有羌人侵扰、战乱频仍,内则盗贼蜂起、灾害连年。虽然内忧外患纷至沓来,可邓太后却颇能勤政,且知人善任,总算撑持住了一个危而不乱的局面。邓骘诸兄弟虽皆拜将封侯,可尚能自律,没有步窦宪之后尘。
  然而,对于安帝刘祜来说,十五年太久了。
  十三岁那年,上天和邓氏一起给他戴上了这个天子的冠冕。可直到二十八岁,他仍然不知道这个冠冕意味着什么。
  除了好吃好穿,美女如云,他真的没感觉自己是个天子。
  曾有朝臣杜根和成翊世联名上书太后,让她还政于君,却被她装进麻袋,在朝堂上用乱棍活活打死。只是杜根命大,诈死之后逃出宫去,在民间隐姓埋名地当了十几年店小二。
  还有太后的堂弟邓康也曾屡屡劝谏,却被她免了官,遣回了封国。

  看着在朝堂上乾纲独断、颐指气使的邓太后,刘祜的眼中有仇恨的火焰在聚集和闪烁。
  他身后还站着几个人,显得比他更为咬牙切齿。
  一个是他的乳母王圣,另外两个是宦官江京和李闰。
  邓太后一直将政权把持到了最后一刻。
  建光元年三月,太后撒手西归。二十八岁的安帝刘祜终于收到了这份迟到的礼物。

  他迫不及待地亲政了。
  太后虽然死了,可邓氏兄弟和子侄仍然位列要津,王圣、江京和李闰觉得他们太挡道了,于是略施小计就清除了路障。
  他们告诉刘祜,当年邓氏兄弟们一直密谋要废除皇上,立平原王刘翼为帝。如今宫人们把这事都捅出来啦,邓氏兄弟真是大逆当诛啊!
  安帝刘祜勃然大怒。早就听说有这一茬,没承想居然是真的!
  刚刚握住了这把天子权杖,他要试试,看看它威力有多大。

  他轻轻一挥,这一杖有如犁庭扫穴。
  邓氏一门均被贬谪,财产抄没,勒归原籍。邓骘父子忧愤之下,绝食而亡。其兄弟子侄同时被逼自杀的还有邓广宗、邓忠、邓豹、邓遵、邓畅等多人。惟独当年劝太后还政而被罢黜的那个邓康荣升太仆。无端被牵扯进来的平原王刘翼也被贬为都乡侯。
  朝堂一下子冷清了。
  可转眼间它又热闹非凡了。
  一帮春风得意的新贵一边互相祝贺一边鱼贯而入。

  王圣被尊为“野王君”。江京被封为都乡侯,任大长秋。李闰被封为雍乡侯,任中常侍。江京的心腹樊丰任中常侍。皇帝的舅舅耿宝封牟平侯,统领羽林左军车骑。皇后阎氏的兄长阎显任执金吾,弟弟阎景、阎耀均任掌管禁军的卿校。
  挥舞着权杖的安帝刘祜感觉很好。
  他看见自己身边人才济济。既有宦官集团,又有外戚集团,还外加一个贴心的奶妈。
  安帝刘祜和新贵们站在朝堂上,看见解放区的天真是明朗的天。
  可他没有看见东汉帝国的历史在这里拐了一个弯。
  一个长达百年的黑暗时代正等在前面。

  王圣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她女儿伯荣就把朝堂当成了自家庭院,整天忙里忙外,进进出出,在那些贪赃枉法、行贿受贿的官员之间牵线搭桥,充当权钱交易的经纪人。司徒杨震愤然上书,要求皇帝把她们逐出宫廷,取缔伯荣的中介公司。可安帝刘祜不但置若罔闻,还把奏疏拿给了王圣看。
  王圣冷笑着,记住了这个叫杨震的人。
  伯荣的生意照样红火,而且又顺带替自己做了两单。一单是物色了一个如意郎君刘环,另一单是给刘环搞了一顶侍中的官帽和一个朝阳侯的爵位。
  杨震忍不住又上了道奏疏,可刘祜懒得理他。
  刘祜还派遣伯荣去祭拜他母亲的陵墓。伯荣欣然领命,前呼后拥地出了洛阳。各地官员一听大红人要来,便提前修筑道路,扩建驿站,添置设备,所证调的劳役动辄以万计,老弱相望于途。沿途所过郡县,大小官吏无不迎风而拜,甚至连王侯都跪在她车驾前。伯荣的随从仆役也跟着鸡犬升天,每人收到的礼物都有几百匹帛。
  大臣陈忠看不过去,大声疾呼:“伯荣之威,重于陛下!陛下之柄,在于臣妾!”

  可刘祜乐意,谁也拿他没辙。
  陈忠的话如风过耳,说了也白说。
  刘祜还花费上亿巨资为王圣大兴土木,修建豪宅。宦官樊丰等人一看,这皇帝太好糊弄了,要是在邓太后那会儿,哪有这等好事?于是假造天子诏书,挪用国库公款,以朝廷名义征调工匠、徒隶、木材、谷米等为自己大肆兴建亭台楼观。
  杨震此时已升任太尉。身为当朝首辅,眼看群小为所欲为,杨震怒不可遏,再呈奏章。樊丰等人恨得牙痒,但无计可施。正巧当时有个书生赵腾上书议论朝政,被皇帝拿下诏狱,杨震上书为他求情。樊丰等人便与国舅耿宝联手弹劾杨震,说他是邓氏旧臣,与赵腾一样心怀怨怼。
  刘祜的耳朵和大脑之间本来就是一条直线,如今一提到邓氏又触痛了他的旧伤疤,于是不假思索地收回了杨震的太尉印绶,将其遣返原籍。

  杨震还乡的那天,轻车简从,身无长物。
  日暮时分,一行人走到洛阳城西的夕阳亭。
  杨震远远望见夕阳亭上的那颗夕阳正在无力地坠落。
  他不想再走了。
  跟随他的几个儿子和门生听见老人最后说了几句话:“人生固有一死。死不得所,也是士人常事。我身为首辅,目睹奸臣女子祸乱朝廷而不能诛除,有何面目再见日月!?我死之后,以杂木为棺,粗布当被,盖形掩体,已自知足,不必归葬墓园,不必设置祭祠了。”
  杨震说完,端起毒鸩一饮而尽。

  杨震的后人扶棺行至陕县,还没从悲痛中回复过来,一群官兵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们将杨震的棺椁弃置路旁,并宣下诏书,褫夺杨震儿子们的功名,将他们贬为送信的驿吏。
  这些人当然是樊丰的人。所谓的贬谪诏书毫无疑问也是出自樊丰之手。
  太尉杨震临终的愿望,仅仅是入土为安而已。
  然而,当他看见自己从此只能躺在这尘土飞扬的路边时,肯定觉得自己当初的愿望还是太奢侈了。

  国舅耿宝因翦除杨震有功,升任大将军。
  太子刘保一天天长大了。阎皇后开始忐忑不安。
  因为他不是她的儿子。
  倘若安帝刘祜哪一日宾天,她和她的兄弟们就靠边站了。
  所以她不能不未雨绸缪。
  而阎皇后的不安也正是王圣、江京和樊丰的隐忧。
  因此众人一拍即合。

  很快,一群谣言从他们的嘴里孵化而出,张开翅膀日夜盘旋在东宫的上空。
  安帝刘祜认为自己看到了满天不祥的乌鸦。
  如果不是太子行为不端,哪里来的这么多不祥之物!?于是他不顾大臣们的劝阻,废掉了刘保的太子之位,贬为济阴王。
  女人的第六感历来很灵验。就在刘祜废掉太子的第二年春,皇帝刘祜就在出巡的半道上驾崩了。
  阎皇后肯定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窃喜不已。

  是日,阎皇后、阎显兄弟、江京、樊丰等人立刻开了个碰头会。会议一致决定:密不发丧,天子的饮食起居,一切照旧。同时,车驾昼夜狂奔,一路向洛阳疾驰。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