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紫色滚银边袍子罩着高大挺拔的身躯,足蹬鹿皮靴子。眉目疏朗,神明爽俊。武将之气不减却又多了几分儒雅高清。手里执着马鞭,影子投在墙壁上,脸庞有淡柔的光芒。站在石阶上。眸子如星般投在落蛮的脸上。
落蛮心底暗暗叹息。论外貌长相,宇文啸真是比宇文寒出色太多太多了,威严,阳刚,决断,宇文寒打马都追不上,苏洛蛮真是瞎了狗眼了竟看上宇文寒。
“啸儿,你与她坐马车,盯着她点儿。”肃亲王的声音传来,落蛮回身看,见他一身黄色袍亲王朝服,眉目与宇文啸有些相似,只是略显疲惫苍老,威严不减。
马车很宽敞,能坐四五人,铺着软垫,帘子上挂着一串金黄色的流苏,但看着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而这马车也没有显示出名贵来,除了大,可以用质朴来形容。
再看宇文啸的穿着,应该是官服,至于金玉要带没有,头上也只是随便地别了一根镂刻花纹的银簪,十分的朴素。
落蛮经过昨天当义工的事情,对他也减少了几分震慑心理,问道:“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他道:“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是只怕从此都要卧床,连坐都不行。”
要卧床,换言之是高位瘫痪,这么高摔下去,抱着太孙落入湖中,他脊椎先入水承受了强大的压力,还活着算是命大了。
但是,北唐不会要一个躺在床上的太子,太孙如今又痴痴呆呆的,皇储要换人了。
落蛮觉得北唐的政一治舞台怕是从此不得安宁,难怪肃亲王如此小心翼翼,在这当下,立功是其次,不犯错才是要紧的。
进到宫中,天色才刚放亮,如水般冰凉的温度袭来,落蛮吐出了一口口的白烟。
行走在殿宇之间,落蛮听得肃亲王在后面问宇文啸,是否说服了她。
宇文啸很认真地嗯了一声,看似是肯定,但是其实不置可否,偏生肃亲王以为说服了,也用松弛的语气说了一声嗯。
落蛮心里头发笑,宇文啸的忽悠父亲的技术倒是一流的。
他们在御书房外候宣,站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祝公公便出来宣了,“圣上先请世子妃进去。”
肃亲王一怔,“公公,不是一同觐见吗?”
“圣上有旨,先传世子妃觐见。”祝公公说。
肃亲王看着落蛮,眸色有几分警告。
落蛮径直跟着祝公公进去,御书房很大,宽敞的殿宇无处不透着寒风,甚至比外边还有冰冷一些。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献帝,但是当远远地看到那位威严沉肃的当权者坐在龙椅之上的时候,落蛮心里头还是震慑了一下。
刚要行礼,献帝的声音便响起,“不必多礼,站着回话。”
“谢皇上!”落蛮便站直身体,道。
她眼观鼻,鼻观心,没有抬头直视献帝。
“预防之术,你是真有还是传出去的空话?”献帝没有多余的铺垫,直接就问。
落蛮道:“回皇上的话,并非空口白话,我如今已在几人身上接种,都有效果,包括我自己。”
“朕已经问过医官,此法不可为,但眼下民情汹涌,朝臣百官也纷纷议论,有压不住之势,为了平息乱闹,必须要用此法进行试验,朕问你,是否愿意与苏国公一家百余口性命做担保?”
落蛮心头暗惊,猛地抬头,“皇上,他人性命我不敢拿来作保,但我的脑袋可以。”
“不,你一人的性命,不足以平息民怨。”献帝眼皮耷拉下,掩住了锐光,“要么是苏国公一门,要么是肃亲王府一门,你自己选。”
这话真是让落蛮哭笑不得,这他人的性命,怎容得她来选择?
献帝看着她,“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在朝堂之上对你空口白话煽动民心之罪以救太子的功劳赦免了,然后你自请离京以为国祈福的由头入姑子庵,一辈子青灯古佛,不得出来,以此来平息民怨。”
旁边的祝公公道:“世子妃,这是圣上的恩典,您进了姑子庵,起码可保平安,否则便是赦免了您的罪,外头的百姓也不会放过您的,快快谢恩吧。”
落蛮定定地想了数秒,一辈子留在寺庙里,但可确定这条命至少能保住,否则便要以苏国公府邸或者肃亲王一门的性命作保,她有什么权利这样做?
苏国公和肃亲王都不会同意,所以这第一个选择,是没得选择,皇上是要把她丢入姑子庵里头才是真正的目的。
落蛮单膝跪地,眼底有固执之色,“进姑子庵也好,要了我这颗脑袋也好,恳请皇上小范围内试行此法。”
“不可,若朕一旦开始尝试,则必须要你押下满门性命。”献帝冷道。
“选!”献帝的声音如神诋之音传来,威严沉肃,气势让落蛮无处可躲。
有脚步声从外头传来,继而,御书房的门被推开,宇文啸快步进入之后,单膝跪地,“孙儿愿意以项上人头为她做保,若此法失败,皇祖父可拿我们二人的人头对百姓交代。”
落蛮震惊,回头看着他,他没有看她,但眼底有坚定之色。
肃亲王也快步进来跪在地上,神色慌乱,“不,不,父皇,啸儿只是一时被迷惑,他对此法并不肯定凑效,父皇万万不能当真。”
然而献帝却沉声宣布,“好,传朕旨意,以肃王府满门和苏国公府满门人头作保,此法今日开始推行!”
肃亲王惊得几乎昏厥过去,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离开御书房,朝阳才冉冉而起,照得天边云彩绚丽无比。
肃亲王走在前头。走得很快,整个人陷入一种极度愤怒与惊慌之中。忍着狂怒若这里不是皇宫他早就爆发了。
落蛮甚至能看到他头顶在冒烟,不过细看却是这晨早的雾气在他的头顶萦绕。
落蛮和宇文啸走在一起。落蛮神色不安,因为无意牵扯两个家族进来。这让她压力倍增。
宇文啸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淡然到无视肃亲王的怒气,无视这有可能降临的厄运。
落蛮到底还是忍不住。轻声对宇文啸道:“您就这样闯进来。说愿意与我作保,就真不怕掉了脑袋?”
宇文啸的身影被初阳笼罩。柔光淡淡,神色也是淡淡。语气更是淡淡,“不会。”
“您对我这么有信心?”落蛮诧异。
宇文啸看了她一眼,“不是对你有信心。而是对你父亲和我父王有信心。”
落蛮偷偷地看了肃亲王的背影一眼,“呃……”这般的盲目自信。都不忍心告诉他。他父亲都快要炸了,一点不像是有信心的样子。
宇文啸既然开了口,就干脆也说了。“不管我进去不进去。这接种之术都是要推行的。要了两个家族作保,一旦失败,两家为了自保,必定会竭尽全力去压制百姓的怨气,这就是皇祖父的打算,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给了皇祖父一个台阶,和对你信任不信任实在是没有关系。”
落蛮讪讪道:“您看得真是透彻!”
看似不问世事,实在是心水清明运筹帷幄,让落蛮不禁又有了面对甄将时候的压力。
一路出去的时候,却忽地他拐弯了,落蛮一怔,“您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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